没有言语，没有示意。一次冰冷的、陌生的擦肩。

下一次，则是在一场空袭之后。她帮忙从半塌的房屋里挖掘被困的居民，灰尘和汗水糊了满脸，手指也磨破了。抬着一副担架走向临时救助点时，她差点被脚下扭曲的钢筋绊倒。一只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稳住了她和担架。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一双灰色的眼睛里。欧文。她后来从别人偶尔的低声交谈中知道了他的名字，欧文·施耐德。

他很快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样。他的嘴唇抿得很紧，下颚线绷着，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身后的士兵帮忙抬起担架的另一头。整个过程沉默得令人窒息。直到伤者被安置好，他转身离开时，才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说了一句：“你的手，需要处理。”

贝尔娜低头，看到自己擦破渗血的手掌。再抬头时，他只留下一个消失在断墙后的背影。

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谈，发生在一个多月后。她在黑市附近一条僻静的巷子里，试图用母亲留下的一条银项链换一点真正的咖啡豆——救护站里那位老医生已经疲惫得快要撑不住了。交易进行到一半，几个巡逻的士兵拐进了巷口。

贝尔娜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攥着项链的手指关节发白。贩卖黑市物资是严厉禁止的，无论对英国人还是德国人。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冷静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是欧文。他用德语对那几个士兵说了几句，指了指贝尔娜，又挥了挥手。士兵们犹豫了一下，敬了个礼，转身离开了。

那个黑市小贩早已溜得无影无踪。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贝尔娜背贴着冰冷的砖墙，看着他，戒备又困惑。

欧文没有看她，目光扫过她空着的手和墙上那片刚才小贩站过的地方。“你不该来这里，”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语气很平，“这种事，下次不会这么走运。”

“我需要咖啡豆，”贝尔娜听到自己声音里的硬邦邦的抗拒，“为了救护站的医生。”

他沉默了一下。“哪里？”

“……什么？”

“救护站。地址。”他终于看向她，灰色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波澜。

贝尔娜犹豫着，报出了一个街名。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个穿着不合身平民衣服的小男孩跑到救护站，塞给贝尔娜一个小纸包，什么都没说就跑掉了。纸包里是少量但品质很好的咖啡豆，还有一小盒磺胺药粉。

一种古怪的、沉默的、由危险和不得已编织成的联系，就这样在他们之间缓慢地生长起来。相遇的次数并不多，有时是他在巡逻时，看到她提着东西，会极轻微地摇一下头，示意她避开某条正在搜查的街道；有时是她在他经过救护站时，恰好抬头，目光短暂触碰，又迅速分开。

最意外的一次，是在一场小型的、为士兵举办的音乐会外。那是在一个临时清理出来的大厅里，主要是德国军官在聆听一些缴获的唱片或是随军乐队的演奏。贝尔娜因为英语流利，被临时叫去帮忙摆放座椅。唱片机里正播放着一首巴赫的赋格，庄严而结构精密。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