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楼道里若有似无的霉味和更深沉的恐惧暂时隔绝在外。
姜璃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滑坐在地，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手心被美工刀的塑料边缘硌得生疼，那细微的痛感却无比真实，提醒着她刚才那十分钟的“收益”是何等惊心动魄。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光。
「生命余额：29天21小时02分」
数字无情地跳动着，变成01分，又变成29天21小时整。
时间就是沙漏里的沙，不管她多么拼命，总在不急不缓地漏走。那额外得来的十分钟，仅仅让她喘息了短短片刻。
她不能停。
姜璃挣扎着爬起来，没有开灯——停电是常态，她仅剩的几个充电宝必须省着用。她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踉跄地冲进厨房，翻找出最后一个最大容量的充电宝，颤抖着将数据线连接上手机。
电量格缓慢攀升的同时，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电可以续，命呢？
那把美工刀带来的狂喜已经褪去，留下的是更深的焦虑和冰冷的核心问题：去哪里找更多“无主”且“真实”的物资？楼下超市遍布陷阱，那个微笑的老板……她绝不想再面对第二次。
她的目光扫过自家客厅。食物早已消耗殆尽，剩下的都是无法入口的东西。书籍、摆件、衣服……这些东西，能被“末日贷”认可为“物资”吗？她拿起一本厚重的精装书。
手机毫无反应。
她又抓起一个陶瓷花瓶。
依旧寂静。
看来，“物资”有着特定的范畴，至少，不是所有物品都能兑换时间。
绝望像湿冷的蛛网，层层裹缠上来。她蜷缩在沙发上，抱紧膝盖，听着窗外永无止境的暴雨声，还有……那雨声中似乎越来越清晰的、某种黏腻的蠕动声。
它们离得更近了吗？
余额还剩29天20小时47分。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片绝望的死寂吞噬时——
“咚……咚咚……”
极其微弱，带着一种迟疑和虚弱的节奏。
是敲门声？
姜璃猛地抬起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谁？
这栋楼……还有其他活人？业主群里已经多久没有声音了？她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那把美工刀。
“咚……咚咚……”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似乎就来自她这一层的楼道。
一个极其嘶哑、气若游丝的女声隔门传来，断断续续：
“……有人吗……求求你……开门……救命……”
声音里带着无法作伪的痛苦和恐惧。
姜璃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是幸存者？和她一样被困住的邻居？
她几乎要立刻冲过去开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或许能一起想办法……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冰冷的理智狠狠压了下去。
规则第四条：「不要轻易相信任何求救声，除非您已确认其支付的‘代价’。」
那条被她忽略已久的规则，此刻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她的脑海。
代价？什么代价？
门外的东西……是人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陷阱”？像楼下微笑的老板，像那座自我复制的泡面山？
“救……命……好饿……给点吃的……一口水也行……”
女人的声音哀切可怜，带着哭腔，一下下敲打着门板，也敲打着姜璃摇摇欲坠的同情心。
姜璃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掐进掌心。她悄无声息地挪到门后，透过猫眼向外望去。
楼道里一片漆黑。
借着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光芒，她勉强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蜷缩的人影靠坐在她的门边。长发散乱，遮住了脸，身体在微微发抖。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濒临绝境的可怜女人。
看起来……毫无威胁。
「生命余额：29天20小时33分」
时间在流逝。门外的“人”似乎也越来越虚弱。
赌一把？万一她真的是幸存者呢？见死不救……
规则冰冷地横亘在心间。
姜璃的呼吸变得急促，内心天人交战。最终，理智和对规则的恐惧占据了上风。
她不能开门。
但是……也许可以……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规则没说不能“给予”，只说不要“相信”。而且，那句“除非确认其支付的代价”……
代价……
她看着手里那把美工刀，又看向玄关地上那二十四瓶她亲手码放好的、为她换来最初一小时生命的矿泉水。
一个疯狂的计划逐渐成型。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隔着门板问道：“你……拿什么换？”
门外女人的抽泣声戛然而止。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平滑？
“……我……我有信息……我知道……这栋楼里……哪里还有吃的……”
姜璃的心猛地一沉。
信息？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如何衡量“代价”？
她立刻拒绝：“不够！要实物！”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后，声音再次响起，那丝平滑感更明显了，甚至带了点引诱：“……那……我用这个换……”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似乎对方在掏什么东西。
然后，一小块用脏污手帕包裹着的东西，从门底下的缝隙被塞了进来。
姜璃警惕地盯着那包东西，没有立刻去捡。
「检测到交易请求：未知物品（1单位）交换‘纯净水（1单位）’。是否进行等价交换？」
手机屏幕亮起，弹出新的提示。
等价交换？不是支付生命，而是以物易物？
姜璃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美工刀挑开那个手帕包。
手帕散开，露出里面东西的瞬间，姜璃胃里一阵翻腾，差点吐出来。
那是一片……肉。
已经有些变质，颜色发暗，边缘干瘪蜷缩，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和腐坏的甜腻气味。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肉的纹理，怎么看都……
她猛地捂住嘴，强压下喉咙口的酸水。
「交易提示：请求有效。交换物：‘新鲜肉食（1单位）’。可兑换‘纯净水（1单位）’。是否确认？」
新鲜肉食？！
手机屏幕上的字眼刺得姜璃眼睛生疼。这东西和“新鲜”两个字有半点关系吗？！这到底是什么肉？！
门外的声音还在催促，那丝平滑的引诱变成了急不可耐的焦躁：“……水……快给我……”
巨大的惊悚感攫住了姜璃。这绝对不是正常的交易！
她看着地上那瓶水，又看看那块令人作呕的“肉”，心脏狂跳。
规则只提示了“等价交换”，却没有界定这“价”是什么。如果她接受了这块肉，她会得到什么？时间？还是……更可怕的东西？
而如果她给出水，换来的这块“肉”……真的能吃吗？或者说，它真的是用来“吃”的吗？
这根本不是求生，这是在和魔鬼做交易！
“交换……快……”门外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开始用手拍打门板，“咚咚咚！咚咚咚！”
不再像是请求，更像是索命！
姜璃不再犹豫，她猛地抓起地上的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却没有选择确认交易，而是将瓶里的水顺着门底下的缝隙，猛地泼了出去！
“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发出的、极其凄厉尖锐的嚎叫瞬间刺破楼道！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震得姜璃耳膜嗡嗡作响。
猫眼里，那个蜷缩的人影猛地弹起，剧烈地扭曲、抽搐，仿佛被泼上的不是水，而是浓硫酸！她的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大片大片的黑烟从她接触水的地方冒出来！
透过烟雾和散乱的黑发，姜璃惊恐地看到了一双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死白的眼球，正充满无尽恶毒地死死盯着猫眼的方向！
下一秒，那扭曲的身影化作一道黑影，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瞬间消失在楼道深处的黑暗里。
只留下地板上那一小滩迅速蒸发消失的水渍，和门内那块静静躺在地上的、散发着腐臭的“肉”。
姜璃瘫软在地，全身都被冷汗浸透，止不住地发抖。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等价交换未完成。‘纯净水（1单位）’已损耗。」
「警告：拒绝已承诺交易可能引来‘债主’关注。」
「您获得了：‘腐烂的馈赠（1单位）’。此物资不可兑换，需谨慎处理。」
「生命余额：29天20小时05分」
屏幕的光，映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和地板上那块静静躺着、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肉”。
它还在那里。
仿佛一个无声的诅咒。
而她，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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