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的画室，比往常多了几分暖意。陆星眠果然一早就来了，不仅占了靠窗的位置，还把小炭炉擦得锃亮，茶壶里煮着的桂雨茶正冒着热气，甜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在空气里漫开。
沈砚辞抱着古籍样本走进来时，就看见陆星眠蹲在炭炉旁，正用小扇子轻轻拨弄火苗，侧脸被映得暖融融的，发梢沾了点炭灰也没察觉。“沈老师！你来了！”陆星眠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像只被惊动的小松鼠，慌忙站起来，手里的扇子还晃了两下，“茶马上就好，我还烤了两块桂花糕，我妈寄来的，你尝尝？”
他说着，从画桌下拎出个保温盒，打开时，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茶香飘得更远。沈砚辞把古籍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陆星眠沾了炭灰的鼻尖上，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纸巾，递了过去。“擦一下。”
陆星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沾了灰，慌忙接过纸巾擦鼻子，却越擦越花，最后鼻尖上反而多了道浅灰印。沈砚辞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纸巾，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尖，替他把炭灰擦干净。
指尖的温度很轻，却像电流似的，顺着鼻尖传到陆星眠的耳尖。他瞬间僵住，连呼吸都放轻了，眼睁睁看着沈砚辞收回手，把纸巾扔进垃圾桶，动作自然得像只是帮他捡了支笔。“谢、谢谢沈老师。”陆星眠的声音有点发飘，慌忙转身去倒茶，掩饰着发烫的耳尖。
两人坐在画桌旁，沈砚辞翻开《竹谱详录》，指着其中一页说：“今天先画‘竹石共生’，古籍里说‘竹借石势，石助竹威’，你要把两者的呼应画出来——石不能太硬，竹不能太柔。”
陆星眠点点头，拿起画笔蘸了墨，却没立刻下笔，而是偷偷看了眼沈砚辞。对方正垂着眸看书，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上，睫毛的影子在眼下投出浅淡的弧度，连握着书页的手指都修长好看。陆星眠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沈砚辞抬头看他，才慌忙收回目光，笔尖在画纸上顿了一下，落下道歪歪扭扭的墨痕。
“分心了。”沈砚辞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认真，“先看我画一遍。”他接过陆星眠手里的笔，蘸了点淡墨，笔尖落在画纸上时，先是轻描淡写地勾出石的轮廓，线条粗中有细，再转而画竹，竹竿从石缝里穿出，竹节断而连，竹梢往石的反方向斜，竟真的画出了“借势”的感觉。
陆星眠凑得很近，能看清他手腕转动的弧度，还有墨色在纸上晕开的痕迹。“原来要这样！”他恍然大悟，抢过笔在废纸上练起来，这次却没再分心，连沈砚辞悄悄往他杯里续茶都没察觉。
不知不觉间，夕阳西下，画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陆星眠放下笔时，才发现画纸上已经画了三张竹石图，最下面那张不仅竹石呼应得好，还在石缝旁加了只小小的竹蜻蜓，是用淡墨勾勒的，翅膀上还留了点飞白，像要飞起来似的。
“沈老师你看！”陆星眠把画纸递过去，眼里亮晶晶的，“我加了个竹蜻蜓，是不是更有灵气了？”
沈砚辞接过画纸，指尖划过竹蜻蜓的翅膀，目光落在陆星眠满是墨渍的指尖上——这人画画时总喜欢用手指蹭墨，指尖早就染成了浅黑色，却还浑然不觉。“嗯，有灵气。”沈砚辞轻声说，抬头时，正对上陆星眠期待的眼神，又补充了句，“比上次进步很多。”
陆星眠立刻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像得到了奖励的小孩：“都是沈老师教得好！对了，桂花糕快凉了，你快尝尝！”他说着，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沈砚辞嘴边，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沈砚辞顿了一下，看着递到眼前的桂花糕，上面还沾着细小的桂花，甜香扑鼻。他没躲开，微微低头，咬了一小口。桂花的甜混着糯米的软，在舌尖散开，比平时吃的要甜些，却不腻人。“好吃。”他轻声说，耳尖又泛起浅红。
陆星眠见他喜欢，立刻把剩下的桂花糕都推到他面前：“那你多吃点！我妈说这个桂花糕要配着桂雨茶吃，才最好吃。”
两人坐在画桌旁，一边喝茶，一边看古籍里的竹图。沈砚辞偶尔会指着书页，给陆星眠讲古籍里的竹文化，陆星眠听得认真，时不时会问些天马行空的问题，比如“古代人会不会也在竹画上偷偷加小竹蜻蜓”，沈砚辞虽然觉得幼稚，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或许会，毕竟画者都有自己的小心思。”
天色彻底暗下来时，沈砚辞才起身准备走。陆星眠立刻站起来，拿起靠在墙角的伞——还是那把黑色大伞，这次他提前擦干净了伞沿，连伞柄都擦得发亮。“我送你回去，晚上风大。”
沈砚辞没拒绝，只是看着他手里的伞，忽然说：“下次不用总送我，你画室离宿舍远。”
“不远！”陆星眠立刻反驳，眼睛睁得圆圆的，“我走得快，而且……我想送你。”最后几个字说得很轻，像怕被风吹走似的。
沈砚辞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没再说话，只是接过伞时，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两人走在画室楼下的小路上，路灯把影子拉得很长，陆星眠还是走在靠马路的一侧，偶尔会侧头跟沈砚辞说些画室里的趣事，比如“今天早上有只小麻雀落在画桌上，啄了我一点墨”，沈砚辞虽然话少，却会认真听着，偶尔点头回应。
走到中文系宿舍楼下时，陆星眠忽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竹制书签，递到沈砚辞面前。书签上刻着半竿竹，竹梢处还刻了只小蜻蜓，是陆星眠昨天晚上熬夜刻的，边缘还有点粗糙。“我、我刻了个书签，给你用。”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刻得不好，你别嫌弃。”
沈砚辞接过书签，指尖能摸到竹片的纹理，还有刻痕处的细微毛刺。他低头看着书签上的竹和蜻蜓，心里忽然暖得像被茶水烫过，软乎乎的。“很好看。”他轻声说，抬头时，正对上陆星眠泛红的耳尖，又补充了句，“我很喜欢。”
陆星眠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小灯：“真的吗？那我下次再给你刻一个！刻个竹石图的！”
“好。”沈砚辞点头，把书签放进包里，和上次的桂花干、竹影书签放在一起。他看着陆星眠兴奋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快回去吧，太晚了。”
“嗯！”陆星眠点头，却没立刻走，站在原地看着沈砚辞走进宿舍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转身往画室走。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见宿舍楼的灯亮了一盏，才放心地加快了脚步，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住——沈老师说喜欢他刻的书签，还说下次要刻竹石图的，真好。
沈砚辞回到宿舍，把书签放在台灯下，看着上面的竹和蜻蜓，指尖轻轻摩挲着刻痕。室友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又是那个美术系的小太阳送的？你俩最近天天待在一起，不会是……”
沈砚辞没说话，只是把书签夹进《竹谱详录》里，正好夹在陆星眠画的竹石图那一页。他拿起桌上的杯子，放了点桂花干进去，倒上热水。甜香弥漫开来时，他忽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因为陆星眠，连空气里都飘着桂花的甜，还有竹影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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