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界的旧时钟敲了三下，繁芜终于从沉眠中睁开眼。窗帘缝隙漏进的微光落在地板上，像条细细的金带，她动了动指尖，黑暗魔法在掌心凝成小团，却比往常滞涩许多——那是云轻鸢临走时，缠在她身上的净化之力尚未完全散去。
心口像是被浓雾堵着，闷得发疼。她记得七天前的午后，云轻鸢推开门时，发梢还沾着人类世界的风，指尖的金光却异常刺眼。“繁芜，”对方蹲下来，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声音轻得像叹息，“睡一觉吧，醒了就……没事了。”
她当时想质问，想问“你要去做什么”，想问“是不是又要像以前那样丢下我”，可眼皮重得像坠了铅，最后只抓住对方衣袖的一角，便彻底坠入黑暗。现在想来，那哪里是让她安睡，分明是替她斩断了所有选择——不让她在契约者与人类世界之间撕扯，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走向那条无法回头的路。
繁芜撑着沙发站起来，脚腕撞到茶几底下的木盒。那是云轻鸢常用来放她发饰的盒子，此刻却比往常沉些。打开时，星砂纸的边角蹭过她的指尖，带着熟悉的、属于云轻鸢的气息。
“繁芜：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大概已经醒了。别怨我用魔法锁了你的意识，我太懂你了——你会跟着我，会为了我对抗所有，可我舍不得。你说过喜欢人类世界的烟火气，喜欢楼下奶奶卖的糖画，喜欢傍晚的蝉鸣，这些都该属于你，不该被我的选择毁掉。
你总说自己是黑暗属性，会带来厄运。可你忘了？你会用暗影织成小灯陪我熬夜；是你在我被欺负时，悄悄让他们的鞋带缠在一起；是你总把‘烦死了’挂在嘴边，却在我生病时，用魔法替我退烧。
人类世界的晚霞很好看，你说过想看看真正的火烧云；街角那家花店的芜花快开了，你说过想养一盆。
繁芜，黑暗从不是原罪。就像光明里也藏着虚伪，你的魔法里，藏着比谁都真的温柔。别因为我，又把自己缩回壳里。
街上的糖画爷爷新做了龙形的，你说过想尝尝；隔壁的小猫生了崽，你总蹲在窗台上看；还有我藏在衣柜第三层的盒子，里面是给你攒的发簪，每支都刻了芜花——你说过，芜花在黑暗里开得最艳。
这些，都替我去看看，去收下，去好好活着。
别找我，也别记恨。你是繁芜，是能在绝境里开花的名字，该有自己的漫长岁月。
对了，那盒红豆糕的方子，我抄在信纸背面了，你那么爱吃，学着做吧，甜的。
云轻鸢”
繁芜捏着信纸的手在抖，背面的方子字迹娟秀，连“糖要多放一勺”都标得清清楚楚。她忽然想起昨夜的梦，梦里云轻鸢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系着她的黑袍当围裙，笨拙地搅着锅里的红豆，蒸汽模糊了眉眼，却笑着说“繁芜快来，要糊了”。
原来那时的烟火气，都是她偷偷埋下的伏笔。
她把信纸按在胸口，黑暗魔法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在房间里织出漫天荧光，像极了云轻鸢曾说过的“人类世界的萤火虫”。荧光落在窗台的花盆里，那株她随手栽下的野草，竟抽出了细细的茎，顶着个小小的花苞——是芜花的模样。
街上传来糖画爷爷的吆喝声，蝉鸣从树影里漫上来，阳光透过窗帘，在信纸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繁芜深吸一口气，把信纸折好，放进贴身的锦囊里。
她推开房门，踩在楼道的阳光里。
糖画爷爷抬头看见她，笑着挥挥手：“小姑娘，今天来只龙？”
繁芜走过去，第一次没躲躲闪闪，声音清清脆脆：“要两只，一只龙，一只……像猫的。”
阳光落在她发间，那支云轻鸢送的、刻着芜花的银簪，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
她知道，云轻鸢希望她活成自己，活成那个敢在雨里挡伞、敢啃着红豆糕笑、敢说“黑暗也很好”的繁芜。
而她会的。带着那盒方子，带着满盒的发簪，带着信里的甜，在这个有糖画、有蝉鸣、有牵挂的世界里，把日子过成漫长的甜。
就像信里说的，她是繁芜，是能在黑暗里开出花的名字，该有自己的、比春天更长的岁月。
繁芜，万言难尽涩于口，祈尔繁芜胜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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