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台的天空被撕裂成两半，一半是世王进化之力掀起的金色狂澜，一半是灵犀阁魔法交织的七彩屏障。武神凌的画戟劈开第八道闪电时，云轻鸢的月舞霓裳鞭正悬在半空，金丝上凝着的净化之力微微颤抖，像她此刻的心跳。

她看见薇楚箬的微生物正蚕食着齐娜的塔罗牌，看见地震的裂隙吞掉了建鹏召唤的古树，看见水王子站在两军之间，深蓝色的鱼尾在地面拍打出绝望的水花。而远处，幻尘殿的方向传来若有似无的桃花香——那是文砚辞用幻术送来的信号，他在等她回去。

“阿鸢！发什么呆！”银尘的尘埃化作盾牌，替她挡下庞尊的雷电，声音里带着急怒，“再不动手，我们都要被灵犀阁那群家伙封印回去！”

云轻鸢没有动。她的目光越过混战的人群，落在战场边缘那道熟悉的身影上——文砚辞不知何时来了，怀里紧紧抱着玉笙，小家伙被幻术裹着，却还是不安地蹬着小腿，小嘴里喊着“娘亲”。

就是那声“娘亲”，像把淬了冰的刀，捅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想起万年前的那个黄昏，也是这样的场景，她为了仙境的裂缝不再扩大，身体在他面前化作漫天光点。那时他跪在漫天尘埃里，抱着她最后留下的半块玉佩，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一遍遍喊她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像样子。

后来他守着那半块玉佩，在幻尘殿等了万年，等她从虚无里重新凝聚身形，等她记起桃花的味道，等她再扑进他怀里喊他的名字。

而现在，他又在看着她了。

“阿鸢！”世王的怒吼震碎了她的思绪，进化之力凝成的光球已到眼前，“你要背叛十阶吗？！”

云轻鸢忽然笑了，眼底的挣扎碎成了温柔的光。她抬手扯下发间的墨玉簪，那里面藏着的世言铠碎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净化之力，比万年来任何一次都要磅礴。

“我没有背叛谁。”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只是想让他们……都活着。”

净化之力从她体内涌出，不是攻击性的洪流，而是细密的金雨，温柔地漫过灵犀台的每一寸土地。被雷电烧焦的草叶重新泛绿，被地震撕裂的地面缓缓愈合，连薇楚箬失控的微生物都安静下来，化作滋养土壤的养分。

“不——！”文砚辞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想冲过来，却被自己设下的幻术屏障拦住——那是他为了保护玉笙，特意布下的结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云轻鸢的身体在金光中变得透明，像被晨雾吹散的蛛网。

“娘亲！娘亲！”玉笙在他怀里拼命挣扎，小手拍打着幻术屏障，哭声几乎要撕裂他的耳膜。

云轻鸢转头望着他们，目光在文砚辞脸上停留了很久，像要把他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她看见他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看见他紧抿的嘴唇在颤抖，看见他怀里的玉笙哭得小脸通红——那是她用生命都想守护的两个人啊。

可她也看见，不远处的仙境森林里，年幼的精灵正蜷缩在断树后发抖；看见人类世界的边缘，海水因魔法碰撞而掀起巨浪，淹没了岸边的房屋；看见十阶的伙伴们眼底的仇恨，和叶罗丽战士们脸上的绝望。

小爱如刀，剜心刻骨；大爱如灯，照亮前路。

她对着文砚辞的方向，轻轻动了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三个字——那是他们初遇时，他教她的第一句情话，也是她此刻唯一能说的告别。

文砚辞看懂了。他猛地跪倒在地，怀里的玉笙还在哭，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泪水汹涌而出，砸在幻术屏障上，晕开一小片水雾。

金光越来越盛，云轻鸢的身影彻底化作星屑，融入风里。最后一缕光芒消散时，整个仙境忽然安静下来——世王的进化之力平息了，灵犀阁的屏障散去了，十阶和叶罗丽战士们都停了手，怔怔地望着空无一人的灵犀台中央。

光潮退去后，仙境静得可怕。被污染的沼泽变回清澈的湖泊，枯萎的森林重焕生机，连禁忌之地的黑雾都被涤荡干净。世王站在空荡荡的灵犀台中央，进化之力第一次失去了方向，掌心的纹路里，沾着几缕未散的金光。

水王子走到文砚辞身边，递过一支墨玉簪——那是云轻鸢发间的饰物，在光潮里不知被什么护住，成了她唯一留下的东西。“她……”

文砚辞接过簪子，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玉面，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血一样的疼：“第二次了……你看，她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玉笙在他怀里抽搐着，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梦里还在喊“娘亲变桃花”。文砚辞低头吻了吻女儿的发顶，将墨玉簪塞进她手里：“这是娘亲留给你的，小团子要收好。”

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没有玉佩，没有金鞭，甚至没有一丝属于十阶四阶的气息，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只有风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桃花香，像她最后留下的一声叹息。

文砚辞抱着哭累睡去的玉笙，跪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才缓缓站起身，指尖颤抖地抚摸着怀里女儿的发顶。

“玉笙。”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娘亲……去做很伟大的事了。”

小家伙在梦里哼唧了一声，小手攥紧了他的衣襟，那是她从出生起就最依赖的味道。

他抱着女儿，一步一步走出灵犀台。身后，是渐渐恢复生机的仙境，树木抽芽，河流解冻，连空气都变得清甜。可这新生的世界里，再也没有那个会扑进他怀里，笑着说“文砚辞，桃花开了”的姑娘了。

回到幻尘殿时，桃花还在落，却再也染不红谁的衣角。文砚辞把玉笙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走到廊柱后，取出了那个藏着信的幻术结界。

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像是被泪水洇过。最后一句写着：“若有来生，换我等你，在桃花树下，等一万年。”

他捂住脸，终于失声痛哭。

万年前，他等来了她的重生；这一次，他知道，再也等不到了。

她用生命换来了仙境的永恒春天，却把寒冬，永远留给了爱她的人。

玉笙会用幻术变出漫天桃花。文砚辞就坐在廊下看着她，听她叽叽喳喳地问：“爹爹，娘亲真的变成风了吗？”

他会笑着点头，指着飘落的花瓣说：“是啊，你看，她在跟我们打招呼呢。”

只是转身时，眼角的泪，总会悄悄滑落。

那是他藏了一生的，无人知晓的痛。

文砚辞手里握着块用幻术凝结的玉佩，上面刻着两个字：阿鸢。风吹过，桃花落满他的肩头，像万年前她消散时那样，也像这次她离开时那样。

他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下去。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等一场永远不会重现的相聚。这或许是对他的惩罚——两次看着她走向消亡，却连拉住她的资格都没有。

很多年后，仙境的孩子们会听长辈说起那场终局——一位十阶的仙子，用自己的生命，换来了永恒的春天。

幻尘殿的桃花依旧年年盛开，文砚辞会带着玉笙坐在桃树下，给她讲娘亲的故事。小丫头会指着天边的彩霞说：“爹爹你看，娘亲在笑呢。”

风拂过花瓣，带着淡淡的香，像在回应那句藏了太久的话：

小爱若难全，便让大爱满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