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砚咬了咬唇，看着那些争执的守卫，又看了看缩在墙角的村民，终究还是松开了握紧的降魔杵，金光渐渐淡了下去。
这时，空气中响起一道温和却有穿透力的声音，不是通过耳朵听到，而是像阳光透过云层似的，直接落在心尖上：“我暂时还不会停下祷告。”
林清砚猛地停下脚步，耳朵微微动了动，抬头往天空望，原本飘着的几朵云，凝出淡淡的金色纹路，像有人在云里写着什么，又很快散开。
“沈燎你做不到的事，我来试着做。”那道声音继续传来，带着几分固执，却又藏着悲悯，“我会让这里的人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每次循环都带着上一次的记忆。直到没人再为了粮食抢枪，没人再为了房子动手，直到杀戮停下来为止。”
沈燎的眼神变了变，从最初的惊讶，慢慢转为了然，这是真阿兹，那片从阿兹神身上分裂出来的碎片，之前一直藏在城堡的圣光里，没露面。
“我本就是片碎片，不像完整的神那样要管着大片土地。”真阿兹的声音轻了些，像在跟自己说话，又像在跟两人解释，“留在这里不影响任何神权，就算要耗上几十年、几百年，也没什么。这片土地刚醒过来，总得有人给它机会，让这里的人学会怎么好好活着，而不是靠抢、靠杀。”
脑海里的声音渐渐淡了，天空的金色纹路也散了，风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吹着集市旁的杨树枝，叶子沙沙响。
林清砚怔怔地站着，手里的降魔杵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那道声音。他想起之前自己经历的回溯，每次死亡的痛苦、每次和沈燎分离的恐慌，那种反复被拉扯的滋味，他至今想起来还会心悸。“他这样……会不会太苦了？”他轻声问，声音里带着几分心疼。
沈燎望着云层散去的方向，眼底露出几分敬佩。他抬手拍了拍林清砚的肩膀，力度不轻不重，刚好能让人安心：“苦不苦，要看他自己觉得值不值。他想守着这片刚活过来的土地，想等这里的人学会安稳过日子，那这份苦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祝他能得偿所愿。”
远处的争执声渐渐小了，大概是有人怕再开枪引来麻烦，率先放下了枪。村民们慢慢围过去，有人捡起地上的粮食，有人帮着把木车推到集市中央，低声商量着怎么分。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倒有了几分热闹的样子。
林清砚看着这一幕，心里的郁结散了些。他转头看向沈燎，眼里带着几分期待：“那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沈燎牵着林清砚的手，指尖凝出淡紫微光，像揉碎的星子般轻轻划过空气。
一道细窄的空间裂隙缓缓展开，边缘泛着温润的光晕，穿过裂隙的瞬间，身后真阿兹祷告时那股温和的金光气息便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阴冷。
灵马车就停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木质车身泛着经年累月沉淀的暗哑光泽，车辕上刻着的云纹已有些磨损，车轮缝隙里还沾着之前石子路的灰褐色泥土，像是静静在原地等候了许久，连车帘垂落的弧度都没怎么变。
“总算能松口气了。”林清砚笑着揉了揉手腕，降魔杵残留的暖意在掌心迟迟未散。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眼底带着几分疲惫却轻快的笑意。
“之前在城堡里神经一直绷着，连呼吸都不敢太急，现在倒突然想喝杯你煮的咖啡，记得上次剩下的那罐，味道比普通的要醇些。”
沈燎眼底也染了点柔软的笑意，抬手替他拂去肩上沾着的枫叶碎屑，才拉开车门让他先上车：“回去就煮，咖啡豆还剩小半罐，够我们慢慢喝上两杯。”
两人坐进车厢，软垫还带着之前留下的余温，靠垫边角绣着的暗纹在夜明珠微光下若隐若现。
沈燎抬手轻敲车壁，木质车壁发出沉闷的回响，灵马车随即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地面时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渐渐沉入地下，四周的光线随着下沉慢慢变暗，最后彻底陷入浓稠的黑暗。
只有车厢壁上嵌着的三枚夜明珠泛着淡青色的微光，将两人的影子轻轻映在车壁上。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微微颠簸了一下，像是碾过了一块凸起的石子，随后又重新平稳下来。
林清砚好奇地撩开车帘一角，外面竟已是那条熟悉的石子路。
路的两侧种满了红枫，枫树的枝干粗壮扭曲，像伸着的手臂，枫叶红得像燃到极致的火焰，在墨色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刺眼。
风顺着缝隙吹进来，带着几分凉意，卷起几片枫叶簌簌落下，铺在青灰色的石子路上，叠出一层薄薄的红，看着便知踩上去该是沙沙的响。
沈燎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正想跟林清砚说再等片刻就能到住处，车厢顶部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在了上面，车顶的木板甚至微微向下凹陷了一点。
他脸色微变，刚要起身查看，车顶的木板就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
木屑飞溅中，一道红衣身影顺着裂口滑了进来，是魂煞红新娘，她的嫁衣是暗沉的正红色，裙摆上还沾着早已干涸的暗褐色痕迹，像是凝固的血，发丝散乱地贴在脸颊，眼神阴冷得像淬了冰，指尖的指甲泛着暗红的光，长度几乎能戳破皮肉。
“想走？没那么容易。”红新娘的声音尖锐得像刮过金属，带着蚀骨的寒意。
话音未落，就抬手朝着沈燎的脖颈抓来，指甲划过空气时甚至带着细微的破空声。
沈燎反应极快，几乎在她抬手的瞬间就飞身跳出车厢，落在石子路上。
青灰色的石子带着地底的寒气，透过鞋底渗上来。
他刚站稳脚跟，身后就传来一阵婉转却诡异的戏腔，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瞬间近在咫尺：“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这枫树林，刚好缺个伴。”
循声望去，一道粉色身影踏着飘落的枫叶缓缓飘来，是红花旦。
她穿着绣满缠枝莲的粉色戏服，水袖边缘滚着银线，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水袖表面泛着一层妖异的粉光，像是裹着看不见的毒素。
她手腕轻抖，水袖便如长蛇般对着沈燎甩来，粉光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直逼他的胸口。
沈燎侧身灵巧地避开水袖，腰间的七星剑随即出鞘，银辉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像一道劈开夜色的光。
他对着红花旦挥剑，剑风裹挟着圣魔之力，带着既神圣又阴冷的气息，逼得红花旦连连后退，粉色戏服的衣角被剑风扫过，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几个回合下来，红花旦的水袖被剑风划破了三道口子，粉光也黯淡了许多，气息明显乱了，沈燎对付她本就略占上风，此刻更是压得她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
可就在这时，红新娘从车顶跃下，双脚落地时溅起几片枫叶，她双手快速结印，掌心凝出浓郁的黑雾，黑雾像活物般缠向沈燎的手腕。
沈燎既要应对红花旦从侧面甩来的水袖，又要躲开黑雾的缠绕，动作渐渐慢了下来，肩头先是被水袖扫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红痕，随后手腕又被黑雾擦到，瞬间传来灼烧般的疼痛。
没一会儿，他的手臂和肩头就添了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伤口渗出，染红了衣袖，又顺着衣摆滴落在枫叶上，将原本就红的枫叶染得更深，像融在其中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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