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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谋臣:白发女帝的诅咒囚笼
颜酒在暴风雪里捡到墨北时,只当是捡了个俊俏侍夫。
帷帽掀开,他眼底的锐利却刺穿了她荒唐的伪装:“殿下藏拙多年,不累么?”
他成了她唯一的谋士,助她在夺嫡血路上步步为营。
直到大皇姐登基那夜,颜酒抚着他冰凉的手轻笑:“墨北,你最后替我赢一局。”
他以身入局换她黄袍加身,咽气前笑得苍凉:“愿陛下...永享无边孤寂。”
后来女帝的后宫塞满酷似他的少年,却再无人能答上她醉后的呢喃:
“雪地里...到底是谁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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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是刀子。
它们从九天之上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掷下,裹挟着北地最严酷的寒意,抽打着帝京永夜街冰冷的青石板。更鼓声早已被这狂怒的嘶吼吞没,天地间只剩下一种声音——风雪的咆哮,仿佛要撕碎世间一切敢于露头的活物。
就在这连鬼魅都要蛰伏的绝境里,一骑黑影却如逆流的箭矢,蛮横地劈开了厚重的雪幕!
马是通体如墨的神骏,四蹄翻腾间踏碎琼玉,溅起雪浪。马上之人一身玄色劲装,几乎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唯有一头泼洒在肩背上的长发,白得刺眼,如同凝结的月光。风雪狂暴地卷过,几缕雪白的发丝挣脱了束发的银环,黏在她线条冷硬的下颌上。她微微伏低身体,猩红的眼瞳在暗夜里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在冰原深处的鬼火,穿透茫茫雪雾,死死盯着前方空寂无人的长街。
正是七殿下,颜酒。
“驾!”
清叱声出口即被风雪撕碎。她猛地一夹马腹,胯下墨龙驹再次提速,四蹄腾空,几乎要离地飞起。马蹄铁敲击在冻硬的石板上,发出清脆又急促的“嘚嘚”声,成了这死寂雪夜里唯一带点生气的节奏。
她喜欢这种速度,这种将一切甩在身后、连风雪都追不上的感觉。尤其是在此刻,刚从母皇那场充斥着试探与虚伪的宫宴上脱身,胸中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几乎要爆裂开来的浊气,唯有在这亡命般的奔驰中,才能稍稍纾解。三皇姐那看似亲昵实则藏针的“关怀”,大皇姐颜昭那高高在上、胜券在握的俯视目光……都化作了鞭策马蹄的厉风。
就在墨龙驹堪堪掠过街角那株虬枝盘曲、早已落尽叶片的巨大古槐时——
颜酒那对异于常人的红瞳骤然一缩!
古槐虬结的粗壮树干根部,那片被狂风卷得相对稀薄的雪堆旁,蜷着一团突兀的、几乎被大雪掩埋的深色影子。
不似被丢弃的杂物,更像是一个人形。
马速太快,念头只在电光火石间闪过。颜酒几乎是本能地猛地一勒缰绳!墨龙驹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带着巨大的惯性硬生生钉在原地,碗口大的铁蹄刨起大片雪泥,溅了那团黑影一身。
“吁——!”
颜酒稳住身形,勒马原地打了个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那确实是个人。裹在一件看不出原本颜色、被雪水和泥污浸透的深色旧袍里,蜷缩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茧,气息微弱得几近于无。一顶同样破旧的宽檐帷帽歪斜地盖在头上,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冻得青白的下颌。风雪无情地抽打在那单薄的身躯上,每一次都带来一阵细微的、濒死般的颤抖。
一个流民?刺客?还是……别的什么?
颜酒的红瞳里掠过一丝冰冷的好奇,如同猛兽发现了倒在路边的猎物。她翻身下马,玄色的鹿皮靴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靴尖毫不客气地踢了踢那人的肩膀,力道不重,却带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审视。
“喂,死了没?” 她的声音带着夜半纵马的微喘,清亮中透着一丝漫不经心的凉薄。
那团黑影毫无反应。
颜酒挑了挑眉,俯下身,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随意,捏住了那顶湿透发硬的帷帽边缘。她猛地向上一掀!
帽檐下,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暴露在肆虐的风雪和颜酒审视的目光中。纵然沾着污泥,被冻得毫无血色,甚至双唇泛着青紫,也难掩那五官的惊心动魄。眉骨挺拔,鼻梁高直如削,下颌的线条清晰利落,带着一种近乎锋锐的俊美。只是此刻,这张脸上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紧闭的眼睫上甚至挂了细小的冰凌,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颜酒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顿了片刻,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纯粹属于视觉的、带着掠夺意味的欣赏。啧,倒是个极俊俏的小郎君。就这么冻死在这永夜街头,未免可惜。带回府里暖一暖,洗干净了,做个赏心悦目的侍夫倒也不错。
她向来随心所欲,尤其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念头一起,行动便至。
“啧,算你命大。”她轻哼一声,弯腰,一手毫不费力地穿过那人的腋下,另一手捞起他的膝弯,竟是将这比她高出不少的成年男子直接打横抱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力量感。
男子冰冷僵硬的躯体落入怀中,带着刺骨的寒气。颜酒皱了皱眉,却也没放下。她抱着他,几步走到墨龙驹旁,单臂发力,竟将这沉重的“包袱”稳稳地甩上了马鞍,让他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趴伏在马背上。随即自己也利落地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一手控缰,另一只手随意地揽住他的腰腹防止他滑落。
“驾!”
墨龙驹再次撒开四蹄,冲入茫茫风雪,只留下原地一片狼藉的蹄印和一个被掀翻的破旧帷帽,很快便被新的落雪覆盖。
七殿下府邸,暖阁。
炭火烧得极旺,铜兽香炉里逸散着清冽的松柏气息,将外面天崩地裂般的风雪声隔绝了大半。巨大的浴桶中热气氤氲,水面漂浮着祛寒活血的药材。
墨北被剥去了那身湿透结冰的破烂衣袍,整个人浸泡在滚烫的药水里。两个身强力壮、面容肃穆的侍从正用布巾用力擦拭揉搓着他冰冷僵硬的四肢,试图唤醒那几乎冻毙的血脉。他依旧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蒸腾的热气中微微颤动,脸色从死人的青白慢慢转成一种病态的潮红。
颜酒斜倚在窗边一张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上,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暖手铜炉。她已换下那身湿冷的骑装,只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月白色的银狐裘大氅,里面是同样质地的柔软寝衣。那头标志性的雪白长发随意披散着,在暖阁的光线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浴桶中那张被热气蒸腾得愈发显得清俊出尘的脸,红瞳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如同打量一件新得玩物的兴味。
“仔细点,皮相不错,别搓坏了。”她懒洋洋地吩咐,声音带着一丝刚饮过温酒的慵懒沙哑。
侍从们动作更轻了些。
又过了约莫半柱香,浴桶中的人终于发出一声极细微、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呻吟。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初时迷茫涣散,如同蒙着最上等的江南烟雨。但仅仅一瞬,那层迷雾便如被利剑劈开,迅速沉淀下去,露出内里深潭般的底色——极致的黑,沉静,冰冷,深不见底。瞳孔深处仿佛蕴藏着亘古不化的寒冰,又像是收敛了所有星光的夜空,只有纯粹到极致的冷静与锐利,穿透了蒸腾的水汽,穿透了暖阁的暖意,直直地、毫无遮拦地撞进了颜酒带着玩味笑意的红瞳里!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没有获救的感激。那双眼睛只是平静地、带着一丝初醒的混沌,却又无比清晰地倒映出颜酒此刻的模样——慵懒,随意,带着高位者漫不经心的审视。
颜酒唇边那抹玩味的笑意,在撞上这双眼睛的刹那,倏地僵住了。
那感觉……就像她精心扮演的、那层披挂了多年的、名为“荒唐愚蠢”的华丽画皮,被这双突然睁开的眼睛,无声无息地,洞穿了一个窟窿。一股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
暖阁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噼啪声和药水晃动的微响。两个侍从也停下了动作,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墨北的目光,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扫过暖阁内奢华的陈设,扫过那两个孔武有力的侍从,最后,再次落回到贵妃榻上那个白发红瞳、美得极具侵略性却也慵懒得如同没骨头的女子身上。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仿佛刚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人不是自己。
他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节,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声音很低,却奇异地盖过了炭火的噼啪,清晰地传入颜酒耳中:
“殿下…藏拙多年…”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每一个字都吐得缓慢而清晰,带着久未开口的艰涩,“不累么?”
轰——!
颜酒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猛地炸开了!不是惊雷,而是万丈冰川崩塌的轰鸣!
她脸上的慵懒笑意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如同被冷水当头泼下。猩红的眼瞳骤然收缩成针尖,里面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杀意!握着暖炉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森白,铜炉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他这句话带来的冲击万分之一!
藏拙?!
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她心底最深处、最隐秘、最不可触碰的角落!她披着“荒唐愚钝”的外衣在腥风血雨中行走了多少年?骗过了母皇,骗过了精明如狐的皇姐们,骗过了满朝文武!这是她赖以生存、谋求那至高之位的唯一依仗!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伪装、无数个险死还生的瞬间换来的护身符!
此刻,竟被一个来历不明、刚从雪地里捡回半条命的陌生男人,如此轻易地、如此平静地……点破了?!
暖阁里的空气瞬间凝固,沉重得如同灌满了水银。无形的杀气如同出鞘的利刃,从颜酒身上迸发出来,冰冷刺骨,压得人喘不过气。那两个侍从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冰凉的地板,身体抖如筛糠。
颜酒缓缓地、缓缓地从贵妃榻上坐直了身体。那件银狐裘的大氅无声滑落肩头,露出内里单薄的寝衣。她一步步走向浴桶,赤足踩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却带着猛兽逼近猎物般的致命压迫感。每一步,都让暖阁里的温度骤降一分。
她停在浴桶边缘,微微俯身,猩红的瞳孔几乎要贴到墨北那双深潭般的黑眸上。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颜酒的气息冰冷锐利,墨北的气息则带着药味的温热与虚弱。
“你,”颜酒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淬着剧毒,又带着一种被冒犯后极致的危险,“再说一遍?”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一寸寸刮过墨北的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惊慌、恐惧、或者……谎言。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平静,以及那平静之下,令人心悸的洞察。
墨北浸泡在滚烫的药水里,脸色被热气蒸腾得愈发潮红,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清俊的侧脸滑落,滴入水中。然而他的眼神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动摇。他微微仰着头,迎视着颜酒那双几乎要择人而噬的红瞳,毫无闪避。
“殿下夜半纵马永夜街,”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比刚才流畅清晰了许多,语速平缓,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风雪连天,鬼魅避行。此等时节,此等时辰,若非心有所郁、急于宣泄,便是……另有所图。纵马非莽撞,实为勘察。” 他顿了顿,黑瞳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帝京暗流汹涌,殿下身处漩涡中心,却以‘荒唐’示人多年。若非大智若愚,便是…所图者大。”
他每一个字都敲在颜酒紧绷的心弦上,精准得可怕。
“至于累不累……” 墨北的目光似乎微微放远了一瞬,掠过暖阁内价值连城的陈设,最终落回颜酒那张美艳却写满杀机的脸上,唇角几不可察地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毫无暖意,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嘲弄,“殿下心中自有答案。面具戴久了,或许连自己都忘了本相。只是,”他话锋一转,直视着颜酒,“殿下觉得,是继续戴着这沉重的面具,在刀尖上独舞,直至粉身碎骨?还是……寻一柄趁手的刀,劈开一条血路?”
刀?
颜酒瞳孔深处猛地一缩!周身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竟因为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滞涩。
寻一柄刀?劈开血路?
他是在说……他自己?!
狂妄!简直狂妄至极!
一个来历不明、奄奄一息的雪地弃子,竟敢在她面前,以刀自喻?他凭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然而,那几乎被点燃的暴怒和杀意,却在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理智死死压住!颜酒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太过复杂——有洞穿世事的冷静,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漠然,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对某种未知目标的执着。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可以随意打杀或者豢养的玩物。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变数。
杀了他?易如反掌。只需一个眼神,外面候着的暗卫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从未存在过。
可然后呢?
他那句“藏拙多年”,如同一个诅咒,一个烙印,已经刻在了她的心头。杀了他,这个洞悉了她最大秘密的人固然消失,但秘密本身,却像一根毒刺,永远扎在那里。更重要的是……他眼中那种非人的冷静和洞悉力,那仿佛能看透一切虚妄的锐利……让她在暴怒之余,心底深处,竟悄然滋生出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
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泥沼中独自跋涉了太久,早已习惯了孤独和伪装,却忽然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缕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光。那光可能来自深渊,也可能通向更深的炼狱,但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致命的诱惑。
暖阁里静得可怕,只有炭火燃烧的哔剥声和墨北因虚弱而略显粗重的呼吸。跪在地上的侍从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时间,仿佛在两人无声的对峙中凝固了。
颜酒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渐渐平息下去,如同暴风雨后的海面,看似平静,深处却蕴藏着更可怕的力量。那猩红的瞳孔里,暴戾的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权衡,一种重新估量眼前“猎物”价值的、属于上位者的冰冷计算。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威压也随之收敛。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浴桶中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依旧沉静的墨北,红唇忽然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玩味,只剩下一种冰封的、带着掌控意味的兴味。
“名字。” 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清亮,却比之前更冷,像冰珠子砸在玉盘上。
墨北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迟疑,声音平稳而清晰:
“墨北。”
“字夜昙。”
“墨北…夜昙…” 颜酒轻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红瞳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昙花一现,开于暗夜。倒是个贴切又…不祥的名字。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那张铺着白虎皮的贵妃榻,姿态重新变得慵懒随意,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杀机四溢的一幕从未发生。
“给他收拾干净,换身像样的衣服。”她背对着浴桶,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从今日起,墨先生便是本殿的谋士。府内‘隐雪轩’,拨给他住。没有本殿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打扰。”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是!殿下!”跪伏在地的侍从如蒙大赦,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谋士。
不是侍夫,不是门客,是唯一的谋士。
颜酒重新倚回榻上,拿起那个温热的铜手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精美的浮雕纹路。她没有回头去看浴桶中人的反应,只是望着窗外依旧肆虐的风雪,猩红的眼底深处,那刚刚被强行压下的惊涛骇浪并未完全平息,反而沉淀下去,化作一片更加幽深、更加冰冷的漩涡。
墨北…夜昙…
她捡回来的,究竟是能劈开血路的刀,还是……会将她一同拖入深渊的恶鬼?
风雪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呜咽。暖阁里药香弥漫,炭火温暖,却再也驱不散那悄然弥漫开的、冰冷而危险的暗流。
“隐雪轩”名副其实,位置偏僻,环境清幽,窗外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轻响。室内陈设简朴,一床一桌一椅一架书,唯有一张巨大的帝京舆图悬在墙上,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细针标记着密密麻麻的节点,如同星辰棋布。
墨北坐在窗边的书案后,一身素净的深青色布袍,洗去了雪夜的狼狈,更显出几分清峻疏离。他正执笔在一卷摊开的《漕运纪要》上做着批注,墨色小楷工整冷峭,一如他此刻的神情。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刚刚愈合、颜色还很浅淡的疤痕,那是风雪中挣扎留下的印记。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刻意为之的拖沓和散漫。墨北执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流畅,头也未抬。
门被推开,带着一股清冽的酒气。
颜酒晃了进来。她今日穿了件极其张扬的茜红色金线绣缠枝莲纹的广袖宫装,衬得那头白发愈发耀眼,也愈发衬得她红瞳潋滟,顾盼生辉,只是眼神迷离,脚步虚浮,一看便知又刚从某个宴席上下来,且喝了不少。
“先生!我的好先生!”她声音拔高,带着醉后的娇憨与黏腻,几步冲到书案前,半个身子都伏在了案上,带倒了笔架,几支上好的狼毫滚落在地。她也不在意,伸出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就想去勾墨北的下巴,姿态轻佻,活脱脱一个醉后调戏良家子的纨绔。
墨北在她靠近的瞬间,身体便已不着痕迹地向后微仰,避开了那带着酒气的指尖。他放下笔,抬眸,那双深潭般的黑瞳平静无波,清晰地映出颜酒此刻醉态可掬、却又刻意浮夸的表演。
“殿下何事?”他的声音平稳清冷,听不出情绪,只是目光扫过她因酒意而泛红的脸颊和迷离的眼。
“何事?”颜酒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却空洞,“烦!烦死了!”她猛地一拍书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滴,“母皇今日又召见,话里话外都是问本殿何时能收收心,学学大皇姐的稳重!哼!大皇姐…大皇姐…”她嘟囔着,眼神却瞬间冷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随即又被更浓的醉意覆盖,“不就是仗着父后偏爱,又得了几家老臣的支持么…装模作样!”
她一边抱怨,一边看似无意识地用手指蘸了溅在案上的墨汁,在摊开的《漕运纪要》边缘空白处,信手涂鸦起来。画得歪歪扭扭,像一团乱麻,又像某种扭曲的符号。
墨北的目光落在她蘸墨的手指上,那鲜红的蔻丹与漆黑的墨汁形成刺目的对比。随即,他的视线顺着她看似毫无章法的涂鸦移动,落在那几个被她指尖“无意”点过的地名上——青泥浦,临河仓,虎跳峡。
那是帝京漕粮入仓最关键的三处转运节点,也是兵家必争、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之地。
他深黑的瞳孔里,一丝极淡的了然掠过,快如飞鸿。他并未出声阻止她的“胡闹”,反而在她抱怨大皇姐颜昭时,极其自然地接过了话头,声音依旧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大殿下确已根基深厚。礼部崔尚书、户部左侍郎王大人、京畿卫戍副统领赵将军,皆已明里暗里向其靠拢。吏部考功司郎中李大人,虽未明言,但其长子新近擢升为东宫属官,其意自明。”
他语速平缓,吐字清晰,每一个名字,每一个官职,都像一枚冰冷的石子投入颜酒醉意朦胧的眼中,激起细微的涟漪。颜酒胡乱涂鸦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画得更快更乱,仿佛被这“无趣”的分析搅扰了酒兴。
“哎呀呀,先生尽说些扫兴的!”她撅起嘴,带着醉态的娇嗔,身子一歪,似乎要站立不稳,朝着墨北的方向倒去,“本殿头疼…那些弯弯绕绕的,听着就烦…先生扶我去歇歇…” 衣袖拂过,带倒了案头一只插着几支枯梅的青瓷瓶。
瓷瓶倾倒,眼看就要落地摔个粉碎!
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