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是在一种焦灼的等待和莫名的警惕中度过的。
我试图让自己恢复正常节奏。清理设备,检查安全屋的防御系统,浏览“幽灵酒吧”寻找下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任务——尽管我知道,在彻底消化掉齐炜这笔钱带来的影响前,我最好保持低调。
但周老太太的脸,和那句警告,总在不经意间闯入我的脑海。
我甚至尝试主动调用一些过去收集的、较为平和的“愉悦”或“宁静”情感记忆,试图覆盖掉那顽固的不安,效果甚微。那种不安仿佛已经扎根,与我自身的恐惧融为一体。
齐炜的情绪残留也没有完全消退。那份急迫感转化成了我对自己处境的焦虑,那份贪婪则让我不时地去查看加密钱包里的余额,仿佛要确认那救命的稻草是否真实存在。这种自身情绪与外来情绪的混合交织,让我格外疲惫。
第三天清晨,一种强烈的心悸将我惊醒。
没有任何来由,就像是潜意识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我猛地坐起,冷汗浸湿了额发。安全屋里一切正常,干扰器运行着,监控画面里只有空荡的走廊和寂静的街道。
但那种大祸临头的感觉无比清晰。
我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手指飞快地敲击键盘,接入了城市公共安全系统的低频段扫描通道——这是经过多重伪装的非法接入点,用以监控一些基础警报和突发事件信息流,是我的保命手段之一。
数据流滚动。交通事故、火灾警报、邻里纠纷……琐碎而平常。
我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一些。也许是噩梦,也许是过度紧张导致的神经衰弱。原型机的副作用总是多种多样。
就在我准备断开连接时,一条刚刚更新、标记为“静默处理”的条目跳了出来。
【事件类型:非正常死亡报告(待勘察)】
【地点】:老城区,枫林路,**周静雅(女,76岁)** 住宅。
【初步情况】:清晨环卫工人发现异常(报纸堆积,牛奶未取),报警。警方破门入内,发现死者于卧室内,无明显外伤,无暴力闯入痕迹。现场无财物损失。死者表情平静。
【特殊备注】:死者床头发现民用级健康监测手环,数据已封存待提取。报案记录显示死者独居,亲属联系中。
我的血液瞬间凉透了。
手指僵硬地悬在键盘上方,呼吸停滞。
死了?
表情平静?无外伤?独居老人?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砸在我的理智上。
不可能这么巧。
绝对不可能。
情感植入虽然风险高,尤其是对老年人,但直接导致死亡?而且是这种看似平静的死亡?我从未听说过,甚至在那些最黑暗的技术论坛传闻里也未曾提及。最大的风险通常是精神错乱、认知障碍或强烈的情绪崩溃。
“无声的死亡……”我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脊椎窜上头顶。
齐炜!
是齐炜干的吗?他怕事情败露,所以灭口?
还是说……是那种“情感包”本身有问题?
我立刻试图联系齐炜。毫无疑问,所有渠道都彻底中断。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空气里。
恐慌再次攫住了我,比上一次更猛烈,更窒息。
我不是第一次卷入麻烦,但从未直接与一条人命联系在一起。尤其是这样一个……刚刚给过我诡异警告的老人。
警察已经介入。健康监测手环的数据!那里面会不会记录下什么?心率变异?神经电信号异常?哪怕是最细微的、非正常的情感冲击痕迹?
如果他们深入调查,最后一个以“正规”身份拜访她的人是谁?那个社区健康中心的“志愿者”林薇!
虽然我用了假身份,但沿途的监控呢?我的生物特征伪装并非天衣无缝!只要警方投入足够资源,顺着线索摸到“幽灵酒吧”,再查到齐炜的委托……风险链会最终指向我!
我成了最明显的嫌疑人!或者,是最完美的替罪羊。
齐炜那份急迫和贪婪的残留情绪此刻仿佛找到了最佳的燃料,在我体内熊熊燃烧,放大着我自己的恐惧。*快逃!* 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尖叫。*拿到钱了,立刻消失!*
但另一个更冷静、更绝望的声音压过了它:*逃?能逃到哪里去?如果这是针对我的一个局,从一开始,我就无处可逃。*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关闭了公共安全频道的接入。不能留下任何持续访问的可疑记录。
我坐在椅子上,身体冰冷,大脑却在疯狂运转。
周老太太的死,绝对不正常。
我的植入,是最后一根稻草?还是死亡触发器?
齐炜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我现在处境极度危险。
我站起身,开始以最高效率收拾最重要的东西:加密硬盘、核心设备、抑制剂、现金和加密货币密钥。安全屋不能待了。
就在我拉上背包拉链的瞬间,门外的走廊监控画面里,出现了两个身影。
穿着便服,但身姿挺拔,步伐沉稳,眼神锐利地扫过门牌号。
他们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我的门上。
其中一人抬起手,准备敲门。
另一人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那里有一个不自然的隆起。
警察。
来得太快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们不是来询问的。那种姿态,是来抓捕的。
我没有任何犹豫,瞬间触动了桌下的紧急按钮。
嗡——!
刺耳的高频噪音瞬间充满整个房间,所有灯光熄灭,备用红色应急灯亮起,同时屋内所有的电子设备启动了最高强度的数据粉碎程序。
干扰和拖延。为我争取最后几秒钟。
我猛地扑向卧室方向,那里有一条预设的、极不舒适的逃生通道。
身后,沉重而急促的敲门声已经变成了撞击声。
“警察!开门!”
砰!砰!
门板在呻吟。
我知道,我平静(或者说,挣扎)的生活,结束了。
陌生的回响,终于汇聚成了足以将我吞噬的海啸。而我,正站在风暴的最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