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凌：
见字如面
其实这封信写了又改，改了又撕，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今天整理琴房，发现你当年落在我这儿的画夹，里面夹着张没画完的素描，是高三那年晚自习，你偷偷画的我。笔尖蹭了点橡皮屑，画里的人低着头刷题，额前碎发垂下来，你还特意在发梢添了笔高光——就像你总说的，“思追，你认真的时候，头发丝都在发光”。
真好笑，那时你总骂我“书呆子”，却偷偷画了这么多张我的速写。有我趴在图书馆睡觉的，有我站在古琴社演出的，还有张画的是幼儿园那次运动会，我蹲在地上给你贴创可贴。画纸边缘都泛黄了，铅笔印却还清晰得很。
你走后的第三年，我去了趟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火锅店。老板娘还记得我们，问“那个总抢清汤锅的小金公子呢”，我没敢说你走了，只说“他出国了”。她叹着气给我多送了份虾滑，说“你们俩啊，从小就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啊……我也以为会一直这样的。
前阵子魏前辈寄来你的画展邀请函，在纽约办的。照片上你站在自己的画作前，穿着笔挺的西装，头发剪短了，眉眼间褪去了少年时的桀骜，多了些沉稳。画里是云梦的莲花坞，大片大片的荷叶铺在水面上，像我们十八岁那年夏天看到的那样。
原来你还记得。
琴还在我这儿，弦松了几根，我没敢换。有时候半夜睡不着，会摸黑坐过去拨两下，音早就不准了，却总觉得能听到你当年跑调的哼唱声。你说要跟我合奏，到最后也没学成——不过没关系，我后来学了《清心音》，弹起来很安静，像你睡着时的呼吸声。
对了，去年冬天下了场大雪，我在楼下堆了个雪人，给它系了你那条蓝白围巾。第二天雪化了，围巾湿哒哒地躺在地上，像条被丢上岸的鱼。
你说，人是不是都这样？越想抓住的东西，越留不住。
画展我没去。
听说你身边有了新的人，是位很优秀的策展人，照片里你们站在一起，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像你喜欢的那种向日葵。挺好的，真的。
画夹里还夹着张机票，是你走那天我偷偷买的。目的地跟你一样，只是到最后也没敢登机。我总怕追过去会打扰你，又怕不追过去，这辈子就真的错过了。
说到底，还是我胆小。
你总说我“蓝思追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是啊，我忍了那么多年，从幼儿园第一次见你脸红，忍到十八岁你说“我喜欢你”，又忍到你转身走进安检口。忍到最后，连句“我舍不得你”都没说出口。
画夹我替你收着，等你哪天回来，还能翻出来笑我当年的傻样子。
窗外的玉兰花又开了，像你走那年春天一样，白得晃眼。风一吹就落满台阶，踩上去软软的，像你小时候总爱抢的棉花糖。
不说了，再说就絮叨了。
祝你……一切都好。
蓝思追
于辛丑年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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