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嬷嬷脸上的寒霜，缓缓化开，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
她在这后院里熬了半辈子，怎么会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最让她憎恶的，就是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搅弄风浑水，把她当成瞎子、聋子！
“你放心。”
刘嬷嬷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这件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不管是谁，敢在这院子里伸手，我就敢把她的爪子一根根剁了！”
她最后深深地剐了洛九歌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随后转身离去。
脚步声很重，每一步都踩出了风雨欲来的煞气。
洛九歌静静目送她消失在门外，唇角无声地扬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她要的，就是刘嬷嬷这把磨得锃亮的刀。
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一粒随时能被碾碎的尘埃，能动用的力量微乎其微。
亲自去查，费时费力，更会过早暴露自己。
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方为上策。
回到那间逼仄的屋子，洛九歌随手掩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算计尽数隔绝。
屋子很小，空气里浮动着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
一张板床，一张缺了角的桌子，一个掉了漆的木箱。
这便是“绿芜”在这人世间的全部天地。
洛九歌的视线，落在了桌角。
那里放着一个用最粗糙的麻布缝制的小香囊，洗得发白，里面塞满了晒干的野菊花。
这是绿芜记忆深处，她那位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也是那懦弱魂魄中唯一坚硬的东西。
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那个香囊。
一瞬间，属于绿芜的那股深入骨髓的悲伤与绝望，如退潮后礁石上残留的水渍，再次浸润上来。
“懦弱，却也干净。”
洛九歌在心底低语。
“至少，你还留着这肮脏世间，最后一点干净的念想。”
她将那只入手沉甸甸的钱袋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她拿起那个轻飘飘的香囊，放在了钱袋旁边。
一重一轻，一天一地。
凡人的爱恨嗔痴，荣华富贵，生死别离，似乎全在这两个物件的对比里了。
她正出神，门外响起一阵细碎又迟疑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响起。
“绿芜姐姐……你在吗？”
是隔壁院子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小翠。
在绿芜的记忆里，这是为数不多没欺负过她的人。当然，也从不敢为她出头，像只受惊的兔子。
“进来。”
洛九歌的声音很淡。
门被推开一条缝，探进来一个圆乎乎的脑袋。
小翠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好奇，以及一种近乎崇拜的敬畏。她手里，还用油纸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姐姐，你晚饭肯定没吃好……我，我从厨房给你偷……不，是留的。”
她把包子放在桌上，像献上什么珍宝。
她的眼睛，却控制不住地往那只鼓囊囊的钱袋上瞟，眼神里全是毫不掩饰的羡慕和渴望。
洛九歌觉得有些好笑，这个丫头心思倒是全写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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