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的手心攥着那枚锈迹斑驳的铜钥匙，站在单元楼下时，傍晚的风夹着梧桐叶，直往他衣领里钻。这栋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居民楼，像一块被时间遗忘的积木，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黄色的水泥，楼道窗户上的玻璃蒙着一层陈年的灰，连夕阳的余晖都透不过来。
三天前，他在父亲遗留的工具箱底发现了这把钥匙和一张折叠的牛皮纸。纸上用父亲熟悉的字迹画着简单的户型图，标注着“302储物间西墙”。末尾还有一行被水渍晕开的小字：“若见此纸，速离暗格，勿碰木盒。”父亲去世三年了，林野从未听说过这栋位于老城区的房子，更不明白一向谨慎的父亲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矛盾的提示——既指引他找到暗格，又警告他远离。
“小伙子，找哪家啊？”楼下修自行车的张大爷抬头看了一眼，手里的扳手顿了一下。林野报出302的门牌号，张大爷皱起眉，摇头说：“那屋空了快十年了，前房主姓林，听说早就搬走了，你是他亲戚？”林野刚要答话，张大爷突然压低声音，“不过去年冬天有天晚上，我好像看见有人拿钥匙开那屋的门，穿个黑风衣，头埋得低，没看清脸。”
林野的心猛地一沉。他攥紧钥匙往楼上走，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每一步踩下去，楼梯板都会发出“吱呀”的呻吟。302的防盗门是老式的铁栅栏门，红漆成片地剥落，门环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几乎能没过指尖。他将铜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刺耳的“咔嗒”声，像是锁芯里卡了十年的东西终于松动了。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朽木的气味扑面而来。屋子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家具早已搬空，只剩下墙角堆着的几个纸箱子，上面覆满了厚厚的灰。林野按照图纸的指引走向储物间，那是一个不足五平米的小房间，西墙靠着一堆泛黄发脆的旧报纸，一碰就簌簌掉渣。
他蹲下身，手指顺着墙缝摸索。父亲修收音机的画面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小时候，他总看着父亲用这样的力道顺着零件缝隙排查故障，指尖的温度仿佛透过金属仍能传递到心里。突然，他的指尖触到一处微微凹陷的地方，用力按下去，“咔”的一声轻响，墙面竟然向外弹出一道巴掌宽的缝隙。
暗格比他想象的要深。他伸手进去，指尖碰到一个冰凉的木盒。木盒大约鞋盒大小，表面雕着简单的缠枝纹，摸上去光滑得不像是放了十年的物件。他把木盒抱出来放在地上，刚要打开，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电显示是“陌生号码”。林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电话。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用听筒贴着话筒。他喂了两声，对方突然挂断了。林野盯着手机屏幕，心跳莫名加快——刚才的电流声里，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咳嗽，那声音与父亲生前感冒时的咳嗽一模一样。
他低头看向木盒，缠枝纹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诡异。父亲的警告再次回荡在耳边：“勿碰木盒。”但此刻，好奇心如藤蔓般紧紧缠住他的心脏，他甚至能感受到盒子里或许藏着父亲从未提及的秘密——可能是他当年突然辞职的原因，也可能是母亲离开后他独自藏了十年的心事。
林野深吸一口气，手指扣住木盒的缝隙，轻轻一掰。“吱呀”一声，盒盖打开了。里面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绒布上放着三样东西：一枚银色的徽章，一张泛黄的老照片，以及一本线装的笔记本。
徽章的形状像一片枫叶，上面刻着一串模糊的数字：“1998.10.23”。林野拿起徽章，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徽章边缘有个细小的尖刺，划破了他的手指，血珠正顺着徽章的纹路往下渗。
他将徽章放在一边，拿起那张老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是年轻时的父亲，穿着深蓝色的工装，站在一栋白色的小楼前；另一个人背对着镜头，只能看见黑色风衣的下摆，与张大爷提到的“去年冬天看到的人”穿得一模一样。照片背景中，那栋白色小楼的门牌号清晰可见：“梧桐路17号”。
林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梧桐路就在老城区，离这栋楼不过两条街的距离。他刚要翻开笔记本，门外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楼道里有人踢倒了什么东西。
他猛地抬头，看向储物间的门。刚才进来时，他明明把防盗门和卧室门都关上了，可现在，卧室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地上的旧报纸簌簌作响。
林野站起身，紧紧攥着那枚银色徽章，一步步走向卧室门。楼道里的声控灯早就坏了，门外一片漆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声。他伸手推开门，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楼梯口的窗户被风吹得“哐当”作响。
就当他准备转身回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楼梯转角处有个黑影。那黑影很高，穿着一件黑色风衣，与照片里背对镜头的人一模一样。林野刚要喊出声，黑影突然转身，快步往楼下跑去。他来不及多想，拔腿追赶，手中的笔记本不小心掉在地上，线装的书页散开了，其中一页用红笔写着一行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醒目：“他们找到这里了。”
追到楼下时，黑影已经消失在巷口。他喘着粗气，回头看向302的窗户，突然发现刚才打开的暗格竟然亮着一道微弱的光——他明明记得自己没开灯，那道光像是有人在暗格里点燃了一根蜡烛，顺着墙缝往外渗。
他快步跑回楼上，推开储物间的门，却发现暗格已经被关上了，刚刚放在地上的木盒也不见了踪影。只有那本散页的笔记本还躺在地上，被风吹得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是父亲的字迹，墨迹还带着几分湿润，像是刚写上去不久：“下一个，是梧桐路17号。”
林野蹲下身，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突然注意到笔记本的扉页上贴着一张小小的便签。便签上的字迹不是父亲的，而是用打印体写的，只有一句话：“你不该打开那个盒子。”
他猛地抬头，看向储物间的西墙。暗格的缝隙里，那道微弱的光还在闪烁，像是有一双眼睛隔着墙，静静注视着他。而口袋里的银色徽章，不知何时变得滚烫，将那串“1998.10.23”的数字烙进了他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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