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无情的流沙，一年又一年。沈弃站在曼哈顿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窗外是永不熄灭的霓虹，而她的办公室永远亮着惨白的灯光，像一座漂浮在钢筋水泥森林里的孤岛。她刻意屏蔽了国内所有与纪弥相关的消息，连共同好友的朋友圈都设置了屏蔽。每当夜深人静，她就会打开那个加密相册，里面存着她们大学时的合照——纪弥总爱把冰淇淋蹭到她脸上，而她假装生气时，纪弥就会用沾着奶油的手指戳她的酒窝。
那个寻常的工作日下午，沈弃刚结束跨洲视频会议。笔记本电脑屏幕上，一个来自国内的视频通话请求突兀地跳了出来。备注名"苏清绾"三个字让她指尖一颤，马克笔在会议纪要上划出长长的墨痕。
自从三年前那场荒唐的逃离后，她与苏清绾的联系也刻意疏淡了许多。视频请求执拗地闪烁着，沈弃盯着屏幕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三十岁的女人，眼角已经有了细纹，西装革履包裹着一具空洞的躯壳。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点了下去。
苏清绾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她剪了利落的短发，看起来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带着商海沉浮磨炼出来的干练，珍珠耳钉在会议室灯光下泛着冷光。"沈弃，"她平时含笑的眼睛此时盛满了难言的情绪，声音透过网络传来，带着微妙的电流杂音，"纪弥要结婚了。"
这句话像一记闷棍，沈弃的视野突然出现雪花状噪点。她看见苏清绾的嘴唇在动，听见"商业联姻"、"顾家"、"顾宸"等词语像散落的弹珠在耳膜上弹跳，但大脑拒绝处理这些信息。左手无意识地抓紧了桌沿，指节泛出青白色。办公室的恒温系统似乎失灵了，冷汗顺着脊椎滑下，在真丝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婚礼在下个月八号。"苏清绾的声音终于穿透迷雾，"她让我转告你，你们的关系需要缓和缓和。"这句话像把钝刀，缓慢地剜开陈旧伤疤。沈弃想起最后一次见纪弥时，那人眼里破碎的光。
几乎是同时，邮箱提示音响起。发件人栏"纪弥"两个字刺得眼睛生疼。主题写着："诚邀您参加纪弥女士与顾宸先生的婚礼"。沈弃猛地合上笔记本，金属外壳发出"咔"的脆响。她站起来又坐下，昂贵的西装裤被攥出褶皱。落地窗映出她扭曲的倒影，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突然变得无比遥远。
接下来的日子像场荒诞的默剧。沈弃依然准时出现在会议室，用完美无瑕的PPT征服客户，但助理发现她总盯着某个虚无的点出神。深夜的公寓里，她反复打开那封邮件，婚礼请柬设计得很精致，纪弥的名字和另一个陌生人的并列在一起，烫金字体在屏幕上闪着冰冷的光。
"不去。祝好。"这封简短的回信花了三小时才发送成功。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沈弃把脸埋进掌心，闻到纪弥当年送的那瓶香水味——早已空瓶多年，她却固执地保留着空瓶子。
然而当日历翻到那个日子，沈弃发现自己站在机场的值机柜台前。行李箱里装着那套纪弥曾说好看的藏蓝色西装，以及一个天鹅绒首饰盒——里面是对戒，三年前就买好的。飞机穿越云层时，她望着舷窗外的星河，想起大学时和纪弥躺在操场看星星的夜晚。那时纪弥说："要是哪天我们走散了，就往最亮的那颗星星下面等。"她最终还是登上了飞机，像一个自虐的幽灵，她必须亲眼看一看，亲手去斩断自己那点可悲的妄想。
婚礼在一座临海教堂举行。蓝天碧海，白纱鲜花，衣香鬓影，一切都完美的像神话。沈弃站在最后一排的阴影里，看着阳光透过彩绘玻璃，在红毯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时，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纪弥穿着鱼尾婚纱走来，头纱下的面容精致得像个瓷娃娃。沈弃突然发现纪弥左手无名指戴着她们当年逛街时看中的那款戒指——当时她们开玩笑说要用这个当婚戒。她的心被狠狠揪起。
新郎顾宸接过纪弥的手时，沈弃看清了他眼底的傲慢。这个传说中的纨绔子弟，正用打量商品的眼神扫视自己的新娘。当牧师问到"是否愿意"时，纪弥的目光突然扫过宾客席，在触及后排阴影的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隔着喧闹的人群和耀眼的阳光，沈弃的心跳骤停！她看到纪弥的眼中似乎飞快地掠过一丝什么——是惊讶？是希冀？还是…一丝极淡、极快、几乎让沈弃以为是错觉的笑意？那笑意像一根淬毒的针，瞬间刺穿了沈弃所有强装的镇定。
纪弥在笑？在她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的时候？在她看到自己这个狼狈逃兵的时候？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厌感排山倒海般袭来。沈弃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她以为自己是来斩断妄想的，结果只是来见证自己的愚蠢和纪弥可能根本不需要的“幸福”？那丝一闪而过的笑意，都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沈弃再也无法忍受。在纪弥那句“我愿意”清晰响起之前，在所有人沉浸在仪式感动的时刻，她猛地转身，像三年前逃离酒吧时一样，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婚礼现场。她逃得狼狈不堪，将那片虚伪的繁华、圣洁的白纱、还有纪弥最后那个模糊的眼神，再次狠狠抛在了身后。这一次，她逃得更远，直接冲回机场，登上了最快一班离开这个国家的飞机。仿佛身后有噬人的洪水猛兽。
回程的飞机上，沈弃打开首饰盒，那对戒指内圈刻着"S&M"的缩写。空姐过来询问是否需要饮料时，看见这个西装革履的精英女性正望着窗外云海，眼泪无声地滚落进香槟杯里。
她以为这就是结局。她以为她和纪弥的故事，早已在婚礼上她转身的那一刻就彻底落幕了，只剩下大洋彼岸日复一日的麻木和心底永不愈合的暗伤。
直到那个深秋的午后，一封来自国内、标注着“紧急”的邮件，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她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发件人：苏清绾
主题：沈弃，速归！纪弥…出事了。
邮件正文极其简短，只有一行字，却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纪弥走了。遗体…需要你回来认领。警方通知我，她生前指定了你。收到速联系我。苏清绾。”
走了？认领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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