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像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战役。沈弃把自己变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学习机器。纪弥是她唯一的盟友,也是她仅有的补给站。她们相互支撑,在题海中奋力泅渡。最终,两张印着同一所顶尖大学名字的录取通知书,成了她们汗水与泪水浇灌出的最好果实。
大学是全新的天地。在这里,她们遇见了苏清绾。这个笑容明媚、眼神清澈的女孩像一阵温暖的风,自然而然地融入了她们之间。苏清绾家境优渥,性格开朗又充满活力,像个小太阳,驱散了沈弃身上最后一点阴郁的寒气。三个女孩很快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泡图书馆,一起为各种竞赛通宵达旦。沈弃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虽然依旧沉默寡言,但眼神里有了光,有了对未来的笃定。
她们甚至萌生了创业的念头。在无数个秉烛夜谈、灵感碰撞的夜晚后,一家专注于为小型文创工作室提供线上推广解决方案的小公司,在她们简陋的宿舍里诞生了。沈弃负责技术架构和数据分析,纪弥负责创意策划和客户沟通,苏清绾则凭借出色的社交能力和对市场的敏锐嗅觉,担任了商务拓展。公司磕磕绊绊,却充满希望地成长着。沈弃看着她们共同打拼的小小事业,看着身边忙碌的纪弥和苏清绾,第一次觉得生活或许真的可以这样明亮地、充满力量地一直走下去。
然而变故发生在毕业第三年的夏天。一场由高中班长发起、旨在联络昔日同学感情的同学聚会。地点选在一家颇有名气的清吧。
灯光迷离,音乐喧嚣。久别重逢的同学们推杯换盏,高声谈笑,回忆着青涩的过往。沈弃坐在角落的卡座里,安静地喝着无酒精的饮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纪弥。她依旧那么耀眼,像聚光灯天生就该打在她身上。
不知何时,纪弥端着酒杯坐到了沈弃身边。她的脸颊染着薄红,眼神比平时更加潋滟,带着几分醉意朦胧的妩媚。酒吧迷幻的光线流淌在她脸上,有种惊心动魄的美。她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拂过沈弃的耳廓,声音又轻又软,像羽毛搔刮着心尖:
“沈弃…这些年…我好像,”她顿了顿,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鼓足勇气,“…好像习惯了身边有你。习惯到…觉得没有你,连呼吸的空气都不太对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和试探,眼神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望进沈弃眼底,带着某种孤注一掷的期待,“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沈弃脑中炸开!所有的喧嚣瞬间退去,世界只剩下纪弥那双盛满了星光和醉意、带着灼人温度的眼睛。那句没有明说却昭然若揭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沈弃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狂喜和极度的恐慌同时攫住了她!
她喜欢纪弥!纪弥…是不是也…?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汹涌而至的自卑感瞬间淹没。那些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来自父母嫌弃的眼神、来自霸凌者的嘲讽、来自无数个孤独夜晚的自我否定,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她配吗?她这个从泥泞里爬出来、满身污秽的人,凭什么去碰触纪弥这样干净纯粹的光?纪弥值得更好的,一个能站在阳光下、与她匹配的人,而不是像她这样,内心永远蜷缩在阴暗角落里的怪物。
纪弥眼中那越来越盛的期待,像针一样刺痛了沈弃。她猛地别开脸,几乎是狼狈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桌上的饮料杯,橙黄色的液体泼洒出来,染湿了桌布。
“对不起...我不知道...”沈弃的声音干涩紧绷,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等等…我突然想起来...海外的那个项目,客户…客户催得很急!我必须马上赶过去处理!抱歉,我先走了!”
她甚至不敢再看纪弥一眼,不敢捕捉她脸上此刻的表情。她像被无形的猛兽追赶,跌跌撞撞地冲出喧嚣的酒吧,一头扎进外面冰冷的夜色里。城市的霓虹在她模糊的视线中扭曲变形,如同她此刻溃不成军的心。她逃了,像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把纪弥和那句滚烫的、未尽的告白,连同自己那颗卑微又渴望的心,一起丢在了那个迷醉的夜晚。
她连夜订了最早一班飞往大洋彼岸的机票。那个所谓的“紧急海外项目”,不过是她仓皇逃离的借口。从此,她把自己彻底放逐在了异国他乡,用繁重到令人窒息的工作填满每一分钟,试图麻痹那颗仍在为纪弥而疯狂跳动、却永不敢靠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