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野炊

期中考试后的野炊活动定在了城郊的森林公园。

宋知微从周一就开始兴奋地张罗，课间拿着小本本挨个问大家要带什么食材，活像个尽职尽责的小管家。  

"予安！"她蹦到我桌前，马尾辫一甩一甩的，"你负责带水果好不好？我记得你妈妈做的水果沙拉超好吃！"  

我笔尖一顿，喉咙突然发紧："我妈最近......可能没空。"  

宋知微立刻察觉到了什么，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突然一把抱住我的胳膊："那我们去超市买现成的！我知道新开的那家水果店，老板娘人超好，还会多送两个橘子呢！"  

她总是这样，像只敏锐的小动物，能瞬间感知到别人的情绪变化，又懂得恰到好处地转移话题。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的气散了些。  

野炊当天，宋知微穿着鹅黄色的卫衣，老远就朝我们挥手："这边这边！我占了最好的位置！"

她指着溪边一块平坦的草地，得意地扬起下巴，"这里既能玩水又能晒太阳，完美吧？"  

云栖野慢悠悠地跟在我身后，闻言挑了挑眉："你六点就来了？"  

"四点！"宋知微骄傲地宣布，随即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偷偷翻墙进来的，保安大叔追了我半座山呢！"说着还模仿起保安气喘吁吁的样子，逗得周围同学哈哈大笑。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朵迎风绽放的向日葵。

我突然想起上周去她家送笔记时，隔着门听到的摔东西声和男人的怒吼。

那时的她也是像现在这样，眼眶还红着，却已经扬起笑脸说："我爸在练美声呢，难听死了对吧？"  

"发什么呆呢？"宋知微突然凑到我面前，鼻尖上还沾着炭灰，"快来帮我生火，云栖野说要烤红薯！"  

我跟着她走到临时搭的灶台前，看见云栖野正单膝跪在地上摆弄木柴。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穿梭在枯枝间，很快就搭出个漂亮的锥形结构。  

"哇！"宋知微夸张地鼓掌，"云师傅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  

云栖野头也不抬："你会把整片林子点着的。"  

"喂！"宋知微鼓起腮帮子，转头向我告状，"予安你看他！"但眼里分明带着笑意。  

火生起来后，宋知微像只忙碌的小蜜蜂，一会儿给这个同学递调料，一会儿帮那个同学翻肉串。

中途她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树后，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盒："铛铛！我偷了我爸珍藏的雪花牛肉！"  

"你爸知道会......"  

"管他呢！"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眼睛却闪烁了一下，"反正他喝醉了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说着麻利地把牛肉切成小块，突然压低声音，"对了，我刚看见云栖野手腕上又有新伤了。"  

我心里一紧。上次在图书馆就注意到他手臂上的淤青，问他时他只说是摔的。  

宋知微把串好的肉递给我："你去给他吧，他刚才看你的时候眼神可温柔了。

"没等我反驳，她就蹦蹦跳跳地跑开了，"我去河边洗菜啦！"  

夕阳西下时，同学们三三两两散开玩耍。我拿着烤好的牛肉串找到云栖野时，他正坐在溪边的石头上看地图。

听到脚步声，他迅速把地图折起来塞进口袋，但眼尖的我还是看到了"儿童福利院"几个字。  

"吃点东西吧。"我在他旁边坐下，故意没去看他瞬间绷紧的手臂。  

"谢谢。"他接过肉串，袖口滑落时露出狰狞的青紫色指痕。  

我们沉默地吃着，耳边只有溪水潺潺的声音。

突然一颗小石子落在我脚边，抬头看见宋知微在远处挤眉弄眼，用口型说"聊·天·啊"。  

"那个......"我鼓起勇气，"你经常看地图，是喜欢旅行吗？"  

云栖野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绳："我在找一个人。"月光草在他掌心投下细碎的影子，"我妈妈。"  

这句话像块石头沉进水里。

我知道他妈妈是地质勘探员，但从他紧绷的下颌线看得出，这背后有更长的故事。  

"会找到的。"我轻声说，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给你。"  

瓶子里装着几颗星星形状的糖果，是宋知微今早硬塞给我的。云栖野愣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扬："谢谢。"  

"喂！你们两个！"宋知微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她抱着一大捧野花，发梢还滴着水，"快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她拽着我们跑到一片开阔的草地，兴奋地指着地面。

"月见草！我奶奶说过，这种花只在最黑暗的地方发光。"说着变魔术似的掏出一把小剪刀，"我们采些回去做标本吧？"  

月光下，白色的花瓣泛着莹莹微光，像散落一地的星星。

云栖野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触碰花瓣："我妈妈......"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她总说这种花像荒野里的萤火虫。"  

宋知微突然把剪刀塞进我手里："予安你来剪，我手笨。"又朝云栖野眨眨眼，"你妈妈一定是个很浪漫的人。"  

那一刻，我看到云栖野眼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他伸手接过我剪下的花枝，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温暖得不像话。  

"好了好了！"宋知微突然拍手，"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不等我们反对，她已经摸出一副扑克牌，"抽到红桃的人要回答问题！"  

结果第一轮就抽到了云栖野。

宋知微眼睛亮得像探照灯："快说！你为什么要转学来我们学校？"  

云栖野沉默了片刻："原来的学校......待不下去了。"  

"为什么？"  

"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他垂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宋知微还要追问，远处突然传来同学们的呼唤声。

她跳起来："啊！我的烤玉米！"跑出几步又回头，"予安帮我记着，下次还要问他！"  

她的身影消失在树丛后，四周突然安静下来。云栖野轻轻呼出一口气："她一直这样？"  

"嗯。"我忍不住微笑，"小太阳。"  

"你很幸运。"他的声音很轻，目光落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溪面上，"有这样的朋友。"  

夜风拂过，带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我们肩并肩坐在月光下，谁都没有再说话，却比任何时候都明白对方的心情。  

回营地的路上，云栖野突然停下脚步："周予安。"  

"嗯？"  

他递给我一朵完整的月见草："给你。"花瓣上的露珠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谢谢你今天的牛肉串。"  

我接过花的瞬间，听见宋知微在远处大喊："你们两个慢死了！我的玉米都要凉啦！"  

云栖野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比月光还要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