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很窄,墙上贴着“禁噪音”的提醒。灯是白的,冷,但不刺。
我站在最角落,能看见舞台侧帘的一点黑。我没戴帽子,也没带口罩。是个普通人。普通得可以被忽略。
第一段暖场结束,主持人清了清嗓子:“接下来,邀请本片主题曲演唱者——鹿。”
掌声起。我听见她的步伐由远及近,轻,稳。和一年前不同,她的鞋跟不再急促地碰撞地面,她学会了让自己的步子与呼吸合拍。
她站定,试了试麦。没有多余的话。音乐起,吉他进来。她的声音在下一秒落下——
“潮汐来,又退;灯塔看,又不言。”
我没有看。我怕我一看,就守不住规矩。
歌声往前走,每一处连音都像被她亲手抚平。台下有人抽气,有人轻轻跟着哼。我握紧了手心的薄荷叶,指腹摩挲出一点温热。薄荷的青气把我的心从悬崖边上拉回来。
尾句时,空气被她压得很低,一束看不见的光从舞台中央推开来。
“你若不归,我便做海。”
掌声像一面墙,轰然立起。我听见她笑了一下,对麦轻声说:“谢谢你们。谢谢愿意听的人。”
追光落在我身上,像一只温顺的手。我看不见第一排那些人眼里的情绪,但我感受得到:有人卸下了盔甲,有人把眼泪藏回去。
我的目光没有乱跑。它稳稳地停在某个遥不可及的点上——那里可能是空的,也可能有一个影子在躲。我不需要确定。
“谢谢。”我又说了一遍,像把某种心愿一点点按进夜色里。
退场时,我把话筒交给舞监。他冲我竖大拇指。我笑,走进侧帘,风从帘缝里钻进来,带着一股海的湿气。
她的影子在墙上滑过,匆匆,干净。我听见助理低声说:“采访在四号休息室。”她回了“好”,声音很轻。
我没有抬头。我只往后退了半步,把自己退到光线不能逮住的地方。
点映礼还要继续。导演上台,主创问答,观众举手提问。主持人玩了一个小花活,现场抽取两位观众送签名OST。尖叫声掀起来又落下。我把帽檐压低——才发现我根本没戴帽子。
我笑了一下。人总爱以为自己还在旧的习惯里。
休息室的门轻轻合上,世界安静了半分钟。然后,走廊另一头忽然乱起来。有人喊保安,有人粗鲁地推门。
“别拍!这里不能拍!”工作人员挡在前面。
闪光灯“砰砰”炸开。记者的鼻息像潮水。那股我熟悉的、带着猎手气味的热空气,一瞬间塞满了狭窄的走廊。
我整个人像被扯回某个旧梦。身体抢在脑子前面动了。
我跨过去,单手撑在墙与人群的缝隙之间,沉声:“这边有出口,别堵。”
记者愣了半秒,认出我。镜头齐刷刷地抬起来。
不好。我心里闪过一个字。
就在这时,四号休息室的门开了半掌,一只手按住门沿,清冷的声音从缝隙里钻出来:“请让一让。谢谢。”
记者要冲。我下意识地侧身,整个人挡住那道缝。保安终于挤到,硬生生把走廊疏开一条窄道。
门里的人走出来,是她的助理,抱着设备包,脸有点白。她看见我,眼神一滞。下一秒,什么都没说,匆匆带着人从另一头撤离。
我松开手,后背靠上冰冷的墙。摄影补光打在我脸上,一片白。
“李现!你为什么在这儿?”
“你和鹿是什么关系?”
“你退圈是假的吗?”
问题像子弹。我没有躲。我看着镜头,淡淡地说:“我是出品团队的朋友,来听电影。”
“那你和鹿——”
“没有关系。”我打断,声音压得很低,“请不要打扰她。”
我把目光移到保安身上:“走廊里还有老人家和小孩。麻烦尽快疏散。”
有人骂我装。有人笑我清高。有人盯着我的嘴型,试图从每一个字里扒出一点料。
我不在意。我的话不是对他们说的。
是对那扇已经关上的门后说的——你看,我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