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映礼结束，我换下演出裙去卸妆。镜前的灯一盏盏灭掉，化妆师打呵欠，说：“你脸色不错。”

我笑：“因为睡了整整七个小时。”

她夸张地“哇”了一声：“新专辑也快了吧？《归舟》之后，势头正好。”

我点头，不多说。她懂，也不追问。

我拿起包准备走，助理忽然冲进来：“记者堵在外面。我联系了后门的车。”

“没事。”我把包带重新挎好，“我们从楼上露台绕一下。”

“露台？”

“对，风大——”

话没说完，我自己先笑了。助理一头雾水：“风大怎么了？”

“没怎么。”我摆摆手，“走吧。”

我们从转角楼梯上去。夜里的露台像被风洗过，灯光柔，海声近。扶手边立着一把黑色长柄伞，伞柄上缠着那段旧旧的手绳。旁边压着一张便签，四个字——别把雨来。末尾三个字：——鹿。

助理看了看我：“你要拿回去吗？”

我摇头：“留在这儿吧。”

她“哦”了一声，没再问。

我们沿着侧梯绕到后门。风顺着楼体打旋，像在无声地大笑。笑我，也笑这世间每一个以为自己能掌控风的人。

上车之前，我回头看了一眼露台。那把伞在风里轻轻摇了摇。像一个懂事的告别。

点映礼隔天，热搜又上了。

【鹿归舟首唱】【#李现点映礼后台现身#】【#鹿拾声访谈“海是容量”#】

营销账号把所有能剪的都剪了。最疯的不是我，也不是他，是那帮嗅觉灵敏的品牌方——两家咖啡、三家耳机、一个旅行箱，商务邀约像砸骰子一样往我邮箱里扔。

经纪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挨个跟我报：“这家耳机品牌的概念叫‘风里也能听见你’，太合《归舟》了。旅行箱主打‘回家的路’，更合。咖啡那边想拍一支短片主题‘清晨的海’——”

“都先不接。”我说。

经纪人一愣：“不接？”

“先等等。”我看着她，“等电影上映，等歌走完它该走的那条路。不要让它太快变成‘东西’。”

经纪人挠挠头，叹气：“你现在越来越像个作家了。”

我笑：“像就对了。作家靠慢。”

她嘟囔着出去。没多久又探头进来，压着嗓子神神秘秘地说：“给你看个东西。业内在传‘灯塔测验’。”

我挑眉：“什么测验？”

她把手机给我看。一个音乐号发起的话题：**“当TA唱‘灯塔不是为了留住船’，你是船还是灯塔，还是海？”**评论区热闹极了，情侣互相转发，不少人晒聊天截图。有人写“我选做海”，有人写“我就是风”。也有人骂“矫情文学”。

我看了一会儿，忽然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这不是测验。”我说，“是大家在给自己找一个不难看的答案。”

“那你的答案呢？”经纪人歪头看我。

“我不答题。”我低头把签字笔塞回笔袋，“我出题。”

她被我噎了一下，笑骂：“你这嘴越来越毒。”

我也笑。霓虹照在玻璃上，映出两个人无关痛痒的快乐。

此刻我并不知道，另一端的风正在酝酿。

新歌宣发的最后一场直播，平台临时加了互动环节：匿名连线。

我没拒绝。节目效果而已。

前几位连线者很正常：告白、点歌、求签名。直到第四个——

屏幕上只亮一个没有头像的圆点，麦克风接通的刹那，是被压抑到极浅的呼吸声。其后，是一句很轻的问候：“晚上好。”

我握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平稳地回：“晚上好。”

“我不唱歌，”对方说，“我也不说故事。我只想，替风，说一句谢谢。”

弹幕炸裂：“是他吗？”“是他吧！”“嗓音像！”

我垂下眼睛，视线扫到提示屏上跳闪的字：#鹿直播匿名连线#。

我吸气，吐气，保持音色柔和：“谢谢你的谢谢。风说完了吗？”

“还差一句，”那人笑了一下，笑意极浅，“别把雨来。”

我看着镜头，很认真地点头：“好。”

然后我按下了结束连线的按钮。

所有的猜测在这一刻涌起，又在下一秒，被我干净利落地切断。直播间短暂地卡了一卡，弹幕的浪头没能盖过来——平台的延时保护起作用了。

我把话筒往嘴边再贴近一点，笑：“下面，为你们唱《晴海》的彩蛋段落。”

音乐重新把空间填满。我看着屏幕里自己平静的脸，知道自己做了一个非常艰难，却非常正确的选择：把风留在风里。

直播结束后，经纪人冲进后台，心口还在起伏：“刚刚那个，十有八九是——”

我点点头：“是。”

“你……”

“我很好。”我打断她，“他也会好的。”

经纪人盯着我，像在等我崩溃。可我没有。我只是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大口，感觉嗓子里那根看不见的绳子又松了一点。

风，从门缝里溜了出去。门，还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