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后。
金曲奖颁奖典礼。
“获得本年度最佳新人奖的是——”
“鹿!《冷灰》!”
聚光灯猛地打在我身上。
我站起身,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裙,从容地走上那个曾经遥不可及的舞台。
我接过沉甸甸的奖杯,站到话筒前。
台下,星光璀璨。
我看着那些闪烁的灯牌,和一张张热情的脸,微笑着开口。
“大家好,我是鹿,也是林溪。”
“这首歌,写在去年秋天,记录了一段感情的结束。我曾以为,那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但今天站在这里,我才明白,所有的结束,都只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谢谢所有听过这首歌的人,谢谢你们,让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谢谢。”
我鞠躬,下台。
掌声雷动。
而在城市另一端,一间安静得甚至有些冷清的公寓里。
电视上正播放着颁奖礼的重播。
一个穿着居家服的男人,正安静地浇着窗台上的那盆多肉。
他听到电视里传来那段熟悉的获奖感言,浇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他转过头,看着屏幕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女孩,她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自信而从容的笑容。
良久。
他低下头,唇边,逸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和一个,释然而温柔的微笑。
窗外的阳光,正好。
人心凉了,确实热不回来了。
但灰烬之上,终有新芽破土,迎向属于自己的,万里晴天。
金曲奖后的第二天,我一个人拖着箱子站在厦门的风里。
台风还在海上盘旋,城里的风先到了。它像一只不安的手,在每个路口摸索着起落,吹乱我的头发,也吹得人心里忽冷忽热。
我把帽檐往下压,沿着海堤走到那间小录音棚。玻璃门不隔音,指示灯红的时候,走廊尽头传出鼓点和吉他底噪,像海潮扑来的前音。
经纪人靠着门框冲我笑,笑意里有我熟悉的锋刃:“《晴海》今晚直播首唱,热度趁热打。”
我点点头。嗓子干,像有人在里面系了一根看不见的绳子,轻轻一拉,声音就会发紧。
灯亮,工程师比出OK。我把耳机扣上,麦克风离嘴两指距离,第一句用最轻的气声尝试:风把海面推皱了,你把我心事吹散了。
我的声带从气泡音滑向实声,像一只不肯回港的小船,顺着潮汐的一寸一寸贴着岸走。
监控室里有人竖起大拇指,经纪人轻点屏幕叫停:“再收一点鼻腔,别太哭,观众会以为你回头了。”
我笑,说好。
晚上十点,直播。背景就用录音棚的一角,白墙、金色话筒、防喷罩投下的圆影。
我学会了看镜头里自己的光,眼尾稍抬就能让弹幕沸腾。我唱《晴海》,唱海是盔甲也是盐,唱我和海面互相映照的静。
弹幕从小河变成洪流:“鹿nb”“在海边听《晴海》会哭”“这声线是会发光的吗”。
我看着那一串串好听的字在屏幕上漂过去,心却没有想象中那么热。像一场骤雨降落在水面,拍出一片花,落进去,什么都没有改变。
第十三分钟,助理递进来一张小纸条。她说有个匿名连线,非要点《冷灰》第二段,说对他很重要。我盯着纸条看了两秒,像盯着一条回不去的路,最终还是点了允许。
耳机里接通的一刻,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带着一点潮湿的金属味。
那个男人的嗓音低,像久病之后的清晨:“谢谢你的歌,救了我。”我握麦的手指不自觉收紧,手背的青筋起伏了一下。
我说:“你是谁?”他沉默,像在咽一粒太大的药,过了两秒,才轻声说:“一个……曾经选错的人。”
弹幕炸开,话题词在监控屏一角跳跃:#鹿直播匿名连线#。
我看着屏幕,却分不清那一列列飞奔的字在说什么。耳机里的风噗噗地擦过麦膜,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跑来,又被门拦住。
我的喉结滚了一下,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那句“选错的人”,像在玻璃上写字,越写越湿,越湿越看不清楚。工程师用笔敲了敲桌面提醒我继续唱,我点了切断连线键,把耳机往下拉了一点点,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推回歌里。
歌唱完,掌心全是汗。我去茶水间接热水,纸杯薄得烫手。把杯沿凑到嘴边时,隔壁间的风又推门进来,掀起桌上的乐谱。
最后一页的角落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行字:——“愿你朝海而生,不再回头。”
铅笔写的,字很浅,像写的人也不敢按太重。
我愣了两秒,心里像有人把灯罩掀开了一角。那句不属于我的字,像是一艘绕地球一圈才靠岸的小船,迟到,却正好。
我回到直播间,弹了一段简单的木吉他间奏,把自己从沸腾里拽回平缓。
结束后,经纪人递来数据:“实时峰值破二百万,话题挂上第三。”
她笑,笑容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把这份漂亮的数字切给我看。
我收下,也在心里推开半步,告诉自己:这只是风过水面,不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