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血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帘，展麟正对着镜子练声。他最近在准备新专辑，声带保养得格外仔细，每个转音都反复打磨，像雕琢稀世的宝石。林亚坐在客厅沙发上擦吉他，琴身的光泽映着他银白的发丝，指尖拂过弦钮时，发出细碎的轻响，像在为展麟的歌声打节拍。

“你听这个假声怎么样？”展麟从浴室探出头，孔雀蓝的发梢还滴着水，“昨天练到半夜，感觉找到点新技巧。”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喉咙突然涌上一阵腥甜，像被滚烫的刀片划过。

没等他捂住嘴，血已经顺着嘴角涌了出来，滴在浅色的地毯上，开出妖冶的花。林亚手里的擦琴布“啪”地掉在地上，他冲过去抱住摇摇欲坠的展麟，指尖触到那温热的液体时，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展麟！”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尖死死掐着手机，连拨号都按不准。

救护车的鸣笛声刺破了清晨的宁静。展麟靠在林亚怀里，意识模糊间，只感觉到对方的手在不停发抖，掌心的冷汗浸湿了他的衣领。“别慌……”他想笑，嘴角却只能溢出更多的血沫，“我没事……”

抢救室外的红灯亮得刺眼。林亚坐在长椅上，指尖反复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冰凉的金属硌得指骨生疼。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母亲打来的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接起，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妈……展麟他……”

话没说完，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母提着保温桶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林父——那个常年板着脸的男人，此刻眉头拧成了疙瘩，眼底却藏着掩不住的担忧。“怎么回事？上周视频不还好好的吗？”林母抓住他的手，指节泛白，“医生怎么说？”

林亚摇摇头，喉咙发紧。他不敢说医生刚才出来时凝重的表情，不敢说“情况危急”四个字像冰锥扎进心里。展麟好转的这半年，他们都小心翼翼地回避着“复发”这个词，像呵护易碎的泡沫，可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手术室的灯灭时，林亚几乎是扑过去的。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说：“暂时稳住了，但失血过多，还在危险期。胃癌扩散得比预想中快，你们……做好准备。”

林父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去办理手续。林母红着眼圈，把保温桶塞给他：“里面是你爸熬的粥，等他醒了……能喝点是点。”她看着紧闭的病房门，声音哽咽，“那孩子命苦，好不容易……”

展麟醒来时，已是深夜。输液管里的液体滴答作响，映着林亚苍白的脸。他想抬手摸摸对方眼下的青黑，手腕却软得使不上劲。“林亚……”他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像风中残烛。

林亚猛地惊醒，握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颤。“我在。”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

展麟摇摇头，看着他银白发丝里突然冒出的几根灰发，心里像被针扎了。“叔叔阿姨……”

“他们回去了，让我守着你。”林亚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尽量轻松，“我妈说，等你好了，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展麟笑了，眼角却滑下泪来。他知道这是安慰，就像他知道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挺不过去。“林亚，”他轻轻咳了两声，血沫染红了嘴角的纱布，“把吉他……拿来。”

林亚愣住了，眼眶瞬间红了。“别闹，你现在需要休息。”

“求你了。”展麟的声音带着恳求，像个撒娇的孩子，“我想唱首歌……给你听。”

第二天，林亚真的把吉他带进了病房。是那把浅棕色的木吉他，琴颈上的平安结已经有些褪色。展麟靠在床头，脸色苍白得像纸，却坚持要自己抱琴。林亚拗不过他，只能半抱着他，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像支撑着一件易碎的珍宝。

“唱《若梦》吧。”展麟的指尖落在琴弦上，轻轻拨动。音准有些偏，却带着种穿透人心的温柔，“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林亚的和声低低地混进来，手指按在他的手背上，帮他稳住发颤的指尖。“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他的声音哽咽着，却努力唱得平稳，像在守护一件即将消失的珍宝。

病房里很静，只有吉他声和歌声在回荡。林母站在门外，捂着嘴偷偷掉泪。林父站在她身边，看着玻璃窗里相拥的两个身影，平日里严肃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言喻的动容。

唱到“因为你，只为你，愿和我一起，看云淡风轻”时，展麟的声音突然断了。他靠在林亚怀里，呼吸越来越轻，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林亚……”他喃喃地说，指尖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我好像……有点累了。”

林亚把他搂得更紧，泪水打湿了他的银发。“累了就睡会儿。”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在这儿陪你，等你醒了，我们就回家。”

展麟笑了，眼角的泪滴落在吉他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闭上眼睛，像个终于找到归宿的孩子，在林亚的歌声里，渐渐沉入了永恒的梦境。

吉他还放在病房的窗台上，琴弦上仿佛还残留着展麟的温度。林亚坐在床边，指尖轻轻拂过那根沾过泪的弦，突然低声唱起了那首婚礼上的新歌。

“你的麦克风，我的吉他弦，要一起共振到老……”

歌声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思念，飘向窗外那片刚抽出新芽的玉兰。风拂过枝头，像有人在轻轻应和，像那抹孔雀蓝的身影，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