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阳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暖，透过工作室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展麟盘腿坐在地毯上，怀里抱着那把浅棕色的木吉他，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弄着，断断续续的旋律像溪流漫过鹅卵石。

“错了。”林亚的声音从沙发上传来，他正低头调试着新换的拾音器，银白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一点眉眼，“这里该用切分音，你上周还弹得很熟。”

展麟吐了吐舌头，把吉他往怀里拢了拢。化疗后他的记忆时好时坏，有时连熟悉的和弦都要愣半天才能想起。“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孔雀蓝的发梢在阳光下跳了跳——头发终于长回来了些，虽然还没到以前的长度，却足够让他重新找回点少年气。

林亚放下手里的工具，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温热的掌心覆在他手背上，带着常年练琴留下的薄茧。“哪里大了？”他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展麟的额头，“再过两年才到法定结婚年龄。”

展麟的脸腾地红了，像被阳光晒过的苹果。“谁、谁要结婚了……”他嘴上嘟囔着，手指却诚实地反握住林亚的手，指尖蹭过他手腕上那道浅疤——是上次为了抢着给吉他调音，被弦划到的。

“我啊。”林亚笑得坦荡，拿起旁边的拨片塞进他手里，“等你再胖点，我们就去领证。”那拨片是老太太送的那枚，上面刻着的“麟”字被磨得更亮了，“先把《若梦》练熟，下周去录音棚。”

展麟低头看着拨片，突然笑了。原来平淡的日子是这样的——不用赶场打工，不用对着催款单发呆，不用在深夜里抱着吉他偷偷哭。是有人在你弹错音时耐心纠正，在你想吃糖醋排骨时系上围裙，在你对着镜子发愁头发没长齐时，认真说“这样也好看”。

下午的时候，林亚去书房接电话，是关于慈善晚宴的邀请。展麟坐在客厅里，听见他温和地拒绝：“抱歉，最近要陪家里人，演出就不去了……嗯，他恢复得很好，谢谢关心。”

挂了电话出来，就看见展麟抱着吉他站在门口，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家里人？”他故意扬了扬下巴，“谁啊？”

林亚走过去，顺手揉乱了他的头发，把那撮孔雀蓝揉得像团乱糟糟的棉絮。“还能有谁？”他低头，在展麟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带着阳光的味道，“我们家唱歌最好听的那位。”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意，林亚牵着展麟的手在小区里散步。路边的月季开得正盛，粉的、红的、黄的，像打翻了的调色盘。展麟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朵上，偶尔停下来摘片好看的叶子，夹进随身带的歌词本里。

“下周去看樱花吧？”林亚突然说，指尖划过他掌心的纹路，“你之前不是一直念叨着吗？”

展麟愣了愣，才想起自己化疗最难受的时候，曾对着窗外的枯枝说“等春天到了，想去看樱花”。他以为林亚早忘了，没想到这人记了这么久。“好啊。”他仰头看他，晚霞把林亚的银发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还要带着吉他，我要在樱花树下唱歌。”

“唱什么？”

“唱《永不失联的爱》。”展麟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唱给你听。”

回到家时，厨房飘来排骨汤的香气。林亚系着围裙在灶台前忙碌，银发被发带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展麟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熟练地切着姜片，突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站着干什么？”林亚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笑意，“去把碗筷摆好，马上就好。”

展麟乖乖应着，转身去拿碗筷。碗柜里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瓷碗，上面印着小小的吉他图案，是林亚特意定制的。他摸着碗沿上的纹路，突然想起第一次在休息室见到那杯威士忌时，杯壁上也有个一样的图案。

原来缘分早就藏在细节里，像吉他弦上的泛音，平时听不见，却一直都在。

吃完饭，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影。是部老片子，讲两个音乐人在纽约街头相遇的故事。展麟靠在林亚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眼皮渐渐发沉。

“困了？”林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点笑意，“昨天不是说要熬夜练琴吗？”

展麟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含糊：“不练了……有你在，比什么都好。”他的手指划过林亚的手背，那里有块小小的烫伤疤，是上次给展麟煮红糖姜茶时被溅到的。

林亚没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把下巴抵在他发顶。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朦胧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银。电影里的吉他声还在继续，温柔得像晚风拂过湖面。

展麟迷迷糊糊睡着前，听见林亚在他耳边轻轻哼着《牵丝戏》的调子，指尖在他后背轻轻打着节拍，像在弹一首只属于他们的摇篮曲。

原来最好的日子，不是站在聚光灯下被万众瞩目，是这样平淡的——有个人陪你练琴，陪你散步，陪你吃一碗热汤，在你睡着时，悄悄把你的歌，哼成他的晚安。

第二天早上，展麟是被吉他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走出卧室，看见林亚坐在阳台上，怀里抱着那把黑色的电箱琴，指尖在琴弦上跳跃，阳光洒在他银白的发丝上，像镀了层金边。

是《画心》的间奏，比上次在慈善晚宴上弹得更温柔，带着种岁月静好的缱绻。

展麟走过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早啊，林先生。”他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晨露打湿的琴弦。

林亚转过头，眼里的笑意像化开的蜜糖。“早，展先生。”他握住展麟的手，放在琴弦上，“来，我们一起弹。”

晨光里，两个身影依偎在一起，吉他声像溪流汇聚成河，温柔地漫过整个房间。窗外的月季开得正好，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阳光的味道，还有那句藏在旋律里的话——

有你在身边，每一天都是最好的年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