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疗的副作用在深冬达到了顶峰。展麟的嗓子开始发紧，有时连说话都费劲，更别说唱歌了。他常常对着镜子发呆，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头顶和苍白的脸，指尖划过喉咙，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林亚把工作室的吉他都搬到了病房，每天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就坐在床边弹曲子。他不弹那些复杂的旋律，只弹最简单的和弦，像在给展麟的嗓子打基础。“别急，”他的指尖扫过琴弦，发出温润的共鸣，“等你有力气了，我们再一起唱。”

展麟靠在床头，看着林亚低头弹琴的样子。他的银发被剃短后，露出了清晰的眉骨，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化疗让林亚也瘦了不少，眼底有淡淡的青黑，却依旧每天笑着给他讲外面的事，说春天到了就带他去公园看樱花。

“林亚，”展麟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我想唱《愿与愁》。”

林亚的手顿了顿，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温柔取代。“好啊，”他把吉他往展麟那边递了递，“我弹，你跟着哼就行。”

展麟摇摇头，挣扎着坐直了些。“我想唱完整的。”他的目光很坚定，像淬了火的钢。

林亚没再劝，只是调慢了节奏。前奏响起时，病房里静得能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那旋律带着种淡淡的忧伤，像窗外飘着的雪，轻轻落在心上。

“青春的酒，喝不够，转眼就白头。”展麟的声音一出来，连他自己都愣了愣——比想象中稳，带着种破碎的质感，像被风吹裂的冰面。

林亚的吉他声立刻跟了上来，温柔地托着他的声音，像给易碎的珍宝裹上了软绒。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节奏放得很慢，留出足够的空间让展麟喘息。

“回忆的愁，戒不掉，锁在眉头。”唱到这句时，展麟的声音开始发颤。他想起和母亲一起包饺子的冬天，想起第一次在“迷迭”酒吧唱歌的雨夜，想起林亚把黑卡塞进他手里时的样子。那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带着温度，也带着刺痛。

林亚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脸上，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他悄悄加快了拨弦的速度，像在给展麟加油打气。“别怕，我在。”他用口型说，指尖弹出一个清亮的泛音，像黑暗里的星子。

展麟深吸一口气，继续唱下去。“时间的手，太温柔，却把承诺，变成了奢求。”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越来越有力量，像在和命运较劲。化疗的疼痛、对未来的恐惧、对林亚的愧疚……所有的情绪都顺着歌声涌了出来，在病房里弥漫开来。

林亚的和声适时地混了进来，低哑而坚定。“若不能回头，就往前走，让心事漂流。”他的声音贴着展麟的耳朵，带着雪松的冷香，却烫得展麟眼眶发热。

唱到副歌时，展麟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种近乎决绝的清亮。“愿与愁，都带走，别停留，让风都自由。”他看着林亚，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爱与恨，都看透，别回头，我们曾拥有。”

林亚的手指猛地扫过琴弦，发出一阵急促的震颤，像心跳的节拍。他朝展麟凑近了些，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到一起。“愿与愁，都接受，别放手，我们一起走。”他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苦与乐，都尝够，到最后，还有我陪你，到尽头。”

歌声在病房里回荡，盖过了输液的滴答声，盖过了窗外的风声。展麟的手紧紧抓着林亚的衣角，像抓住救命的稻草。林亚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擦去他的眼泪，动作温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

一曲终了，两人都没说话，只是看着彼此，眼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们剃短的头发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像两株在寒冬里互相取暖的幼苗。

“唱得真好。”林亚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却带着笑意，“比录音棚里的版本好听。”

展麟笑了，眼角还挂着泪。“那是因为，有你陪着我。”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林亚耳朵里。

林亚把他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会一直陪着你。”他的声音闷闷的，“不管是春天的樱花，还是冬天的雪，都陪你看。”

展麟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像最安稳的鼓点。他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意。也许疾病还会恶化，也许未来并不长，但此刻，有身边这个人，有这首唱不完的歌，就已经足够了。

窗外的雪还在下，但病房里很暖。吉他静静靠在床边，琴弦上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旋律。展麟知道，只要林亚的吉他声还在，他的歌声就不会停。因为爱从来都不是永恒的承诺，而是此刻，我愿与你一起，把所有的愁，都酿成往后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