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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温遣使诱降书

高家将

书接前文。饮马川前,“河朔四枪”歃血为盟,共御契丹。高思继虽以神妙“巧枪”与王彦章“铁枪”斗了个旗鼓相当,最后半招惜败,虎口旧伤崩裂,染红了银枪杆,却也赢得了王铁枪的几分敬意。四路豪杰,各怀心思,总算在契丹大敌当前,暂时拧成了一股绳。

然而,这北疆的烽烟未息,中原腹地,却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且说那宣武军节度使朱温,字全忠,本是黄巢旧部,后降唐廷。此人狼子野心,狡诈如狐,狠毒似蝎!他借着剿灭黄巢余孽、平定藩镇之机,大肆扩张势力,剪除异己,将河南、山东大片膏腴之地尽收囊中,成了唐末最大的军阀。他挟天子以令诸侯,把个唐昭宗李晔当作掌中玩物,随意摆布。迁都洛阳,不过是方便他看管罢了!

这一日,长安(此时昭宗已被迫迁都洛阳,但长安在天下人心目中仍是正朔象征)残阳如血,映照着破败的宫阙。朱温高坐于昔日宰相的府邸,如今已成了他的“梁王府”。殿下心腹谋士敬翔、李振等人垂手侍立。

“大王,” 敬翔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河朔四枪结盟,声势不小。契丹此番南侵,恐难讨得大便宜。尤其是那幽州高思继,‘白马银枪’之名,北地妇孺皆知,深得民心。此人…恐是我梁国将来北进之障碍。”

朱温把玩着一枚玉玺——那是他逼昭宗“赐”下的,闻言眼皮一抬,精光四射:“哦?高思继?就是那个在饮马川和王铁枪斗了个半斤八两的小子?” 他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意,“白马银枪?护民?哼!这乱世,讲什么仁义道德!拳头大才是硬道理!”

谋士李振阴恻恻一笑:“大王英明。不过,此人能用则用。幽州乃北疆重镇,若得高思继归顺,不费一兵一卒,则大河以北,门户洞开!更能震慑河朔其余诸镇。”

朱温眯起眼睛:“说下去。”

李振道:“高思继以‘护民’自诩,重名声。大王可遣一能言之士,携重金厚礼,许以高官显爵,空头王位亦无不可!动之以情,晓之以‘利’,更要…胁之以‘势’!言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若他识相,幽州军民可免刀兵之灾;若他不识抬举…” 李振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则大王正好借契丹之刀,除了这根眼中钉!再以‘讨逆护民’之名,名正言顺收取幽州!”

“哈哈哈!好!好一个‘借刀杀人’,‘名利双管’!” 朱温抚掌大笑,眼中尽是得意与狠戾,“就依此计!派谁去合适?”

“门下侍郎张文礼,巧舌如簧,最擅此道。” 敬翔推荐道。

“好!就命张文礼为使!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珠宝两箱!再备下一份空白的‘北平王’册封诏书,金印一颗!” 朱温大手一挥,“告诉他,务必让高思继归顺!若事不成…哼,提头来见!”

金珠耀目藏祸心 空头王爵诱忠良

数日后,一队人马打着梁王朱温的旗号,浩浩荡荡,穿州过府,直奔幽州而来。为首一人,身着朱紫官袍,面皮白净,三绺长髯,正是梁王特使张文礼。他坐在高头大马上,趾高气扬,身后跟着数十名剽悍的梁军卫士,押送着十几口沉甸甸的大箱子。箱盖虽未开,但那金线捆扎、丝绸覆盖的华贵模样,以及隐隐透出的珠光宝气,引得沿途百姓侧目,议论纷纷。

“看哪,梁王给高将军送礼来了!”

“这么多箱子,得多少金银财宝啊?”

“高将军会收吗?梁王…名声可不太好…”

“嘘!噤声!不要命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比使团更快飞入幽州城。高思纶闻讯,脸色“唰”地白了,急匆匆闯入团练使府书房:“大哥!祸事了!朱温…朱温派人来了!带着厚礼,还有…还有王爵的册封!”

高思继正伏案研究幽州布防图,闻声抬头,眉头紧锁:“朱温?他篡位之心,路人皆知!此时遣使,黄鼠狼给鸡拜年,绝无好心!” 他放下笔,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河朔四枪盟约刚立,契丹虎视眈眈,他此时来,是想乱我心神,分化河朔!”

高思纶忧心忡忡:“大哥,朱温势大,挟持天子,号令天下。他若许以重利,城中…恐有意志不坚者心动啊!更怕他…威逼胁迫!”

高思继猛地转身,目光如电:“三弟,你怕了?”

“不!” 高思纶挺直腰板,“小弟是担心大哥!担心幽州百姓!朱温此人,翻脸无情,顺他未必昌,逆他必亡!我怕他…借刀杀人!”

“怕有何用?” 高思继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疲惫,虎口处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高思继顶天立地,行的正坐得直!他朱温要玩什么把戏,我接着便是!传令下去,开城门,‘请’梁使入府!召集众将,一同‘观礼’!” 他刻意加重了“请”和“观礼”二字,语气森然。

府堂舌剑斥国贼 撕书毁印显丹心

幽州团练使府大堂之上,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高思继端坐主位,银甲未卸,亮银枪就斜倚在身侧触手可及之处。他面沉似水,目光平静,却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左右两边,幽州诸将按剑而立,个个面色肃杀。高思纶侍立兄长身后,手按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梁王特使,门下侍郎张大人到——!” 门官一声高唱,打破了沉寂。

张文礼在一众梁军卫士的簇拥下,昂首阔步走入大堂。他目光扫过堂上肃杀的众人,脸上非但毫无惧色,反而堆起职业化的笑容,对着高思继微微一揖(仅仅是微微一揖,毫无恭敬之意):“张某人奉梁王千岁钧旨,特来拜会高团练。梁王久慕高将军‘白马银枪’威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幸甚幸甚!”

高思继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张侍郎远道而来,辛苦。不知梁王遣尊驾至此,有何见教?”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见教不敢当。” 张文礼笑容更盛,拍了拍手,“抬上来!”

十几口沉重的箱子被梁军卫士抬入大堂,“哐当”一声放下,震得地面微颤。箱子打开,刹那间,金光耀眼,珠光璀璨!整箱的金锭、成匹的蜀锦、耀眼的明珠美玉…堆满了半个大堂!幽州诸将中,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眼中露出难以掩饰的贪婪与震撼。乱世之中,何曾见过如此泼天的富贵!

张文礼很满意这效果,他踱步上前,从一名卫士捧着的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明黄色的绫绸诏书,还有一方金灿灿的大印。

“高将军请看!” 张文礼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蛊惑,“此乃梁王千岁亲笔所书、加盖天子玉玺(实为朱温逼迫)的册封诏书!封高思继将军为——‘北平王’!世袭罔替,永镇幽燕!这金印,便是王爵之凭!这满堂金银珠宝,不过是梁王给王爷的一点小小见面礼!” 他高举诏书和金印,如同展示无上荣耀,“梁王千岁求贤若渴,对高将军这般英雄,更是青眼有加!将军若归顺大梁,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幽州军民,亦可免于战火涂炭!此乃两全其美,造福桑梓之盛举啊!将军…还不快快领旨谢恩?!”

最后一句,已是带着居高临下的命令口吻。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高思继,等待着对方惊喜交加、纳头便拜的场景。

堂上死一般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高思继身上。

高思继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那满地的金银,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张文礼手中的诏书和金印。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可怕。但熟悉他的人,如高思纶,已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颤抖——那是愤怒到了极致的征兆!

“好一个‘北平王’!好一个‘永镇幽燕’!好一个‘免于战火涂炭’!” 高思继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如同寒冰炸裂,字字带着刺骨的寒意,“张侍郎,你口口声声梁王千岁,天子玉玺…那我问你,当今天子何在?昭宗陛下,是被谁逼迫迁都洛阳?又是被谁如同囚徒般看管?!”

张文礼脸色微变:“高将军!此乃朝廷大事,非我等臣子可妄议!梁王忠心耿耿,辅佐天子…”

“忠心耿耿?” 高思继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好一个忠心耿耿!弑昭宗(朱温已于公元904年弑杀唐昭宗李晔,此时应已发生,评书可适当提前或模糊时间),鸩哀帝(唐哀帝),屠戮忠良,秽乱宫闱!此等禽兽不如之行径,也配称‘忠心’?!他朱温,名为全忠,实乃国贼!天下第一等的乱臣贼子!”

“你!” 张文礼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高思继,“高思继!你敢辱骂梁王!你想造反不成?!”

“造反?” 高思继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与不屑,“我高思继世代忠良,戍守北疆,护的是大唐百姓!保的是华夏河山!造谁的反?造他朱温这个国贼的反?我告诉你张文礼,还有你背后的朱全忠!” 他戟指南方,声震屋瓦,“我高思继,生是大唐的将,死是大唐的鬼!要我背主求荣,认贼作父,去做他朱温的什么‘北平王’?呸!痴心妄想!”

话音未落,高思继一步踏出,快如闪电!在张文礼和所有梁军卫士惊骇的目光中,他劈手夺过那卷明黄色的诏书!

“高思继!你要干什么?!这是王命!是圣旨!” 张文礼尖声嘶叫。

“圣旨?朱温矫诏,也配称圣旨?此乃裹着蜜糖的剧毒!乱我忠义之心的祸根!” 高思继双目赤红,虎口尚未愈合的伤口因用力而再次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渗出,染红了诏书的黄绫!他双臂较力,猛地向两边一分!

“嗤啦——!!!”

一声裂帛脆响,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那象征着“王爵”荣耀的明黄诏书,在高思继染血的双手下,如同最卑贱的破布,被生生撕成两半!他尤不解恨,双臂挥舞,“嗤啦!嗤啦!” 几下,将那诏书撕扯得粉碎!随手一扬!

无数染着斑斑血迹的明黄碎片,如同寒冬腊月里绝望的蝴蝶,纷纷扬扬,飘落在那满地的金珠玉石之上!金光依旧耀眼,却再也掩不住那刺目的鲜红和破碎的“王命”!

“你…你…反了!反了!” 张文礼面无人色,指着高思继,语无伦次。

高思继看都不看他,目光落在那方金印上。他一把抓起,高高举起!那“北平王印”在堂内灯火下,闪烁着诱人又冰冷的光泽。

“王爵?金印?我高家枪,挑的是犯境胡虏,护的是身后黎民!要这沾满忠臣鲜血、浸透百姓泪水的腌臜之物何用?!” 高思继怒喝一声,手臂运足千钧之力,将那方沉重的金印狠狠掼向堂下坚硬的金砖地面!

“当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巨响!

那方象征着无上权柄的金印,重重砸在地上!印纽崩飞,印体扭曲变形!在光滑的金砖上砸出一个浅坑,又弹跳了几下,滚落尘埃,沾满了灰土,再无半分威严,只剩下一块扭曲的废金!

满堂皆惊!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幽州诸将眼中的贪婪早已被震惊和敬畏取代!梁军卫士个个面如土色,手按刀柄,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高思继此刻散发出的凛然正气与滔天怒火,如同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张文礼踉跄后退,指着高思继,嘴唇哆嗦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高…高思继!你…你撕毁王命,损毁金印…形同谋逆!梁王…梁王必发天兵,踏平幽州!到时…玉石俱焚,鸡犬不留!你…你就是幽州的千古罪人!”

“罪人?” 高思继踏前一步,染血的右手猛地握住身侧的亮银枪!枪身嗡鸣,仿佛感应到主人的怒火!“我高思继在此!幽州亦在此!朱温有胆,尽管放马过来!看看是他的刀快,还是我高家枪利!想让我高思继屈膝降贼,除非黄河倒流,日从西出!至于你…” 他枪尖一指张文礼,杀气凛冽,“带上这些沾血的赃物,滚出幽州!回去告诉朱全忠!高某在幽州城头,等着他的‘天兵’!滚——!”

这一声“滚”,如同虎啸龙吟,震得梁军卫士肝胆俱裂!张文礼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也顾不上什么使节威仪,连滚爬爬地招呼卫士抬起那些箱子(连那扭曲的金印也慌忙捡起),在一片幽州将士鄙夷而愤怒的目光中,如同丧家之犬,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团练使府,逃出了幽州城!

夜半孤灯谋守御 万民同铸铁壁城

喧嚣散去,大堂内一片狼藉,只剩下满地飘零的诏书碎片和那个金砖上的浅坑,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惊心动魄。高思继挺拔如松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下,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大哥…” 高思纶走上前,看着兄长染血的右手,声音哽咽,“您…您这又是何苦?彻底撕破脸,朱温…朱温岂能善罢甘休?”

高思继缓缓松开握枪的手,掌心一片黏腻,鲜血淋漓,旧伤新创,痛彻心扉。他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染血的手,又抬头望向南方,那是洛阳的方向,也是朱温老巢汴梁的方向,目光深邃而痛苦。

“三弟啊…”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和疲惫,却异常坚定,“我岂不知朱温势大?岂不知撕书毁印,形同宣战?可这膝盖,它弯不下去!这脊梁,它折不下去!我高思继若为这黄白之物、虚妄王爵,就向那弑君篡位、勾结契丹的国贼低头,我还有何面目执这杆银枪?有何面目面对幽州城头日夜守望的父老?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案上,震得烛火狂跳,“忠义二字,重逾千钧!护民之心,高于一切!今日若降,明日幽州便是朱温勾结契丹、南侵中原的跳板!我高思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高思纶看着兄长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决绝,知道再劝无用,心中悲愤交加,重重点头:“大哥!小弟明白了!要死,咱兄弟死在一处!要守,咱就守着幽州,守到最后一刻!”

“好兄弟!” 高思继用力握住高思纶的手臂,虎口的血染红了弟弟的衣袖,“但光有决心还不够!朱温此贼,睚眦必报,必会疯狂报复!更可能…借契丹这把刀来杀我!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兄弟二人再无睡意,立刻召集心腹将领,紧闭府门,挑灯夜议。

地图再次铺开,高思继的手指划过幽州周边关隘:“朱温若来,必从南面。但更要紧的是北边契丹!朱温定会勾结耶律阿保机,许以重利,南北夹击!我们必须抢在敌人合围之前,加固城防,囤积粮草,动员全城军民!”

“传我将令!” 高思继的声音斩钉截铁,一道道指令如同流水般发出:

“第一,所有城门立即戒严!加派三倍岗哨!盘查一切可疑人等,严防奸细!”

“第二,打开府库,发放钱粮!征召城中所有青壮,无论士农工商,凡有力者,即刻上城!修补城墙,深挖壕沟!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力备足!”

“第三,派出快马,联络镇州张处瑾、太原史弘肇,告知朱温诱降不成,必生歹意,请他们念在饮马川盟约,务必守望相助!至于王彦章…” 高思继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受朱温大恩…指望不上,但也要派人告知,尽人事听天命!”

“第四,疏散城外老弱妇孺!愿入城者,开仓接纳!愿南迁避祸者,发给路费干粮,即刻离境!”

“第五,三弟!你亲自带一队精兵,日夜巡视四城,督促防务!更要安抚民心!告诉百姓,他朱温要打,我高思继奉陪到底!人在城在!”

命令一道道发出,将领们领命而去,大堂内只剩下兄弟二人。烛火噼啪,映照着高思继苍白而坚毅的脸。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带着寒意的夜风涌入。远处城墙上,已隐约传来号子声、凿石声——那是幽州的百姓,在接到命令后,自发地连夜抢修工事!

“大哥,您的手…” 高思纶看着兄长依旧在渗血的右手,心疼不已。

高思继抬起手,看着那狰狞的伤口,自嘲般笑了笑:“这点痛,算得了什么?比起这江山破碎、万民倒悬之痛,不过是蚊蝇叮咬罢了。” 他目光投向漆黑的夜空,仿佛要穿透这沉沉夜幕,看到那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三弟,真正的痛,还在后头。朱温的刀,契丹的箭…幽州,将成炼狱啊!”

高思纶心头剧震,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知道大哥所言非虚。撕书毁印的那一刻,就已将幽州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走到兄长身边,并肩而立,望着城墙上星星点点的火光,那是百姓们点燃的火把,如同黑暗中的希望。

“大哥,您看,” 高思纶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也有一种力量,“百姓们…没有睡。他们…在和我们一起守城!民心未散,幽州…就还有希望!”

高思继顺着弟弟所指望去。夜色中,幽州城墙上,火光点点,人影幢幢。号子声、锤凿声、搬运重物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悲壮而坚韧的旋律!这声音,比他见过的任何金银珠宝都更珍贵!一股暖流,混杂着巨大的悲怆,涌上高思继的心头,冲淡了虎口的剧痛,也压下了那份沉重的无力感。他紧紧握住窗棂,指节发白。

“是啊…民心未散…” 他喃喃道,眼中似有泪光闪动,随即化为更深的决绝,“传令下去!府库所有存粮,除军需外,其余尽数分发给参与筑城的百姓!告诉乡亲们!高思继在此!与幽州共存亡!这杆银枪,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胡虏和国贼,踏入幽州一步!”

这一夜,幽州无眠。团练使府灯火通明,一道道军令如流水般发出。城墙上,火把通明,映照着无数挥汗如雨、默默劳作的百姓身影。老人、妇人甚至半大的孩子,都在力所能及地搬运石块、传递灰浆。没有怨言,只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沉默和悲壮。他们信任那位白马银枪的高将军,如同信任这巍峨的城墙!

高思继忍着伤痛,亲自登上城头巡视。他走过每一段城墙,看着那些在寒风中劳作、手指磨破却依旧咬牙坚持的百姓,看着他们望向自己时那充满信任和托付的眼神,心如刀绞,又充满了力量。他俯身,不顾右手剧痛,与一位白发老石匠一起,合力抬起一块沉重的条石,嵌入城墙的缺口。鲜血,从他紧握石头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冰冷的石面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花。

“将军!您的手!” 老石匠惊呼。

“无妨!” 高思继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老丈,您的手不也磨破了?这幽州城,是咱们大伙儿的家!这城墙,就是咱的脊梁!只要脊梁不弯,家就塌不了!”

老石匠浑浊的眼中涌出热泪,重重点头,嘶哑地喊了一声:“乡亲们!加把劲啊!为了将军!为了咱幽州!”

“为了将军!为了幽州!” 城墙上,应和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不屈的洪流,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

高思继站在城头,任凭夜风吹拂他染血的战袍,望着南方和北方同样深邃的黑暗。虎口的剧痛钻心刺骨,仿佛时刻提醒着他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他知道,朱温的屠刀已然举起,契丹的饿狼正在磨牙。他更知道,凭幽州一城之力,对抗这南北两大强敌,无异于螳臂当车!绝望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然而,当他回头,看着城墙上那点点星火,听着那震天的号子,感受着万千百姓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脉搏…那绝望之中,又有一股悲壮的力量在疯狂滋长!这力量,源于手中这杆传承的银枪,源于脚下这片誓死守护的土地,更源于身后这群愿与他同生共死的黎民!

他握紧了染血的银枪,枪尖在夜色中闪烁着不屈的寒芒。前路,是血与火的炼狱。但他高思继,和他的幽州,已无路可退!唯有挺起胸膛,以血肉之躯,以这杆银枪,在这乱世漩涡中,杀出一条护民的血路!无论结局如何,这“忠义护民”的枪魂,绝不能在自己手中蒙尘!

正是:

撕王诏,碎金印,凛然正气斥国贼!

燃星火,筑铁城,万民同忾守孤塞!

虎口伤深痛彻骨,南北烽烟压城来。

银枪染血指天誓,护民一念志不改!

欲知幽州城如何抵挡朱温与契丹的南北夹击,高思继又将面临何等惨烈绝境?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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