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意识像从深水里浮上来，浑身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胸口有一根细线牵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被人拽着肺叶在拉扯。心跳监测仪的声音滴滴作响，节奏平稳，却让他心里发堵。
“醒了？”护士轻声问，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别动，刚做完手术。”
林浩没说话，只是缓缓眨了眨眼。他的喉咙干得像砂纸打磨，想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窗外的阳光刺进来，白花花的一片，照得他睁不开眼。他眯着眼睛，努力回想刚才发生的事——小雅的姐姐，伪造的协议，父亲的名字，还有那句“器官捐献协议上写的很清楚：你爸最后签的是——‘林浩’。”
他闭上眼，指甲掐进掌心。
护士调整了一下输氧管，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仪器运转的声音。林浩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像放电影似的，一幕幕回放着那些画面。
父亲坐在轮椅上，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稳，却还在为他整理领带：“你妈走得早，我这个当爸的……能看着你成家，就够了。”
那时的他笑着说：“那你得活得久点，还得抱孙子。”
父亲只是笑，没说话。
而现在，那颗属于父亲的心脏，正在他胸膛里跳动。
“你终于醒了。”门被推开，韩东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林浩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扯，想笑，却笑不出来。
韩东走到床边，站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爸……早就知道你的身体状况。”
林浩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是三年前查出帕金森症的。”韩东继续说，“那时候就开始做准备了。”
林浩喉咙动了动，声音沙哑：“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说，怕你接受不了。”韩东顿了顿，“也怕你做出什么傻事。”
林浩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韩东沉默了几秒，又说：“她来了，在外面。”
林浩睁开眼，看向门口。
“她想和你说几句话。”韩东说，“但我劝你……别信她。”
林浩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门再次被推开，小雅的姐姐走了进来。
她穿着黑色风衣，头发束在脑后，脸色比昨天更苍白。她站在床边，眼神落在林浩脸上，有片刻的迟疑，但最终还是开口了：“你还好吗？”
林浩盯着她，半天才说：“你觉得呢？”
她没躲开他的视线，而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现在很恨我。”
“不止是恨。”林浩的声音冷得像冰，“你是用我爸的命，换来我的命。”
她咬了咬嘴唇，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发现真相呢？”林浩的声音越来越低，“我会死，我爸也会死。而你妹妹……她会活下来，带着我们两人的命。”
她终于抬头看他，眼里有些许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我不想你们任何人死。”她说，“所以我只能选一个代价最小的方式。”
“代价最小？”林浩冷笑一声，“你爸的手已经写不了字了，你还伪造他的签名？你知道这有多残忍吗？”
她没有否认，也没有辩解。
“你到底是谁？”林浩盯着她，“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说：“我是她的姐姐。”
林浩的脸色变了。
“所以你就觉得自己有资格决定谁该死，谁该活？”他的声音已经带着怒意，“你以为你是在救我们？你是在操控我们！”
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如果我不这么做，你会怎么做？你会眼睁睁看着小雅死去吗？”
林浩没说话。
她继续说：“你会死，你会把自己的心脏捐给她。而你爸……他会看着你死，然后在病床上等死。”
她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我不想让任何人死。”
“可你爸还是死了。”林浩说，“你妹妹没死，我也活着了。可你爸……他死了。”
她的眼眶红了，但没有哭。
“他选择了这条路。”她说，“不是我逼他的。”
“可你帮他签了字。”林浩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让他看起来像是自愿的。”
她终于低下头，不再说话。
房间里一片沉默。
韩东站在角落里，一直没开口。他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他插不上嘴。
林浩望着窗外，阳光已经洒满了整间屋子。他忽然觉得累了，累得连愤怒都提不起力气。
“谢谢你。”他忽然说。
小雅的姐姐抬起头，愣住了。
“谢谢你救了我。”林浩说，“也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父亲愿意用自己的命，换我一条命。”
她的眼神有些动摇。
“但我不感激你。”林浩接着说，“你没有权利替我做这个选择。”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没开口。
“你可以走了。”林浩说，“我需要休息。”
她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然后轻轻点头：“小雅快醒了……你得准备好怎么面对她。”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浩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韩东走到床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打算怎么办？”
林浩没睁眼，只说了一句话：“我要搞清楚，这背后还有谁。”
韩东点头：“我陪你。”
林浩终于睁开眼，望向窗外。
晨光正好，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要活下去。
他还要查清真相。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你以为真相只有这一面吗？”
林浩盯着屏幕，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他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放回枕边。
屋外，晨曦初露，医院长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仿佛有人，正悄悄靠近。
林浩盯着手机屏幕，手指缓缓摩挲着锁屏键。阳光已经爬上床沿，温暖却刺眼。
韩东站在窗边，手搭在窗帘上，眼神时不时扫向门外。
“她在外面。”韩东低声说。
林浩没动，只是缓缓闭上眼。
“她想见你。”
“她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林浩声音低哑，“上次见面，我签了字，走进了手术室。”
韩东沉默了几秒，才说：“她现在……好像不太一样。”
林浩睁开眼，看着窗外走廊尽头的白墙。
脚步声还在继续，很轻，像是刻意压着节奏。
他忽然坐直了些，胸口一阵抽痛，但还是撑起了身子。
“让她进来。”
韩东犹豫了一下，拉开门。
小雅的姐姐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个牛皮纸袋。她穿着昨天那件黑色风衣，脸色比刚才更苍白，眼神却比之前坚定。
她走进来，把纸袋放在床头柜上，然后站着，没说话。
林浩看着她，等她开口。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爸的事……我很抱歉。”
林浩没有回应。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我希望你能看完这个。”
她指了指纸袋。
林浩没动。
她咬了咬嘴唇，声音有些发抖：“这是你爸写的信。”
林浩的眼神终于变了。
她后退一步，像是完成任务般松了口气，又像是卸下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你自己看吧。”她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林浩开口了。
她停下，回头看他。
“你为什么现在才给我？”林浩盯着她。
她苦笑了一下：“因为我以为……你不会活下来。”
林浩眼神一冷。
她继续说：“我以为你会死在手术台上。我以为这样就够了。”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以为，这样就没人会知道真相了。”
林浩握紧了拳头。
她看着他，眼里不再是固执，而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我不是为了求你原谅。”她说，“我只是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你父亲最后写了什么。”
说完，她走了出去，轻轻带上门。
房间里只剩下林浩和韩东。
韩东走到床边，看着那个纸袋：“你要打开吗？”
林浩没说话，只是伸手拿起了纸袋。
牛皮纸粗糙，带着医院特有的冰冷触感。
他缓缓抽出里面的信纸。
字迹有些颤抖，但写得很认真。
“浩儿：
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你活下来了。
我很欣慰。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帕金森症三年前就开始恶化。我试过治疗，也试过隐瞒，可最终……我还是决定做这个选择。
我不想你死。
我也不想小雅死。
可是，我只能救一个人。
我是你的父亲，所以我选择了你。
不是我不爱小雅，而是——她还有未来。
而我……已经走到了尽头。
我知道你会恨我，也会恨她。
但我只希望你知道：这不是她的决定，是我的。
她只是……替我完成了我想做的事。
浩儿，活下去。
活得比我更好。
爸爸”
林浩的手指慢慢收紧，纸张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眼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韩东站在一旁，没说话。
良久，林浩抬起头，眼神已经变了。
“我要查。”他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我要查清楚，这背后到底还有谁。”
韩东点头：“我陪你。”
林浩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
晨光正好，新的一天开始了。
他要活下去。
他还要搞清楚，是谁操控了这一切。
手机再次震动。
又是一条陌生短信：
“你以为你父亲真的只有你一个儿子吗？”
林浩盯着屏幕，眼神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按下锁屏键，将手机放回枕边。
屋外，晨曦初露，医院长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仿佛有人，正悄悄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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