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医院顶上，走廊尽头的指示灯泛着冷白的光。林浩靠在墙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那条短信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匹配成功，心脏供体已确认。”
他喉咙动了动，像是吞下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小雅还在昏迷。医生说她撑不过这周了，除非……除非有人愿意献出一颗心脏。
而林浩，就是那个“人”。
脚步声从长廊另一头传来，沉重却有节奏。林浩没抬头，他已经听出是谁。
韩东。
“你疯了。”韩东站在三步之外，声音低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要把自己的心摘下来？你他妈是活腻了还是怎么着？”
林浩慢慢收起手机，抬眼看他：“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韩东往前一步，眉头拧成疙瘩，“你是林氏科技的老总，不是什么救世主！你还有公司、还有未来——你疯了吗？”
“我清醒得很。”林浩的声音很轻，却透着铁板钉钉的坚决，“如果能用我这条命换她一条命，我觉得值。”
“值？”韩东嗤笑一声，语气里混着怒和痛，“你知道你现在说的是什么吗？是自杀！是把你自己给毁了！她要是醒来，你已经死了，你以为她会高兴？”
林浩沉默了几秒，眼神掠过病房方向：“她不会知道。”
“你怎么敢赌这个？”
“我不赌。”林浩终于动了，直起身来，朝手术室方向迈步，“我只是……不想再等了。”
韩东一把抓住他手腕：“你给我站住！”
两人的手臂僵在半空，指尖与掌心之间绷着一股看不见的力。
林浩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冷：“放手。”
韩东咬牙，手上却没松：“你知不知道这颗心脏是怎么来的？你有没有查过？”
林浩身形一顿。
“你太冲动了。”韩东低声说，“这颗心脏……它根本不属于你，也不属于她。它是……”
“它是我的选择。”林浩打断他，转身直视他的眼睛，“别拦我。”
韩东盯着他看了很久，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他松开手，声音哑了：“你真不打算回头？”
林浩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继续往手术室走去。
走廊尽头的门缓缓打开，护士探出头：“林先生，准备好了吗？”
林浩点头，跨进那道门。
韩东站在原地，拳头攥得发青。
手术室门口的灯光亮起，红光打在墙上，像血一样。
就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等等。”
林浩的脚步停住了。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记锤子砸在心头。
他缓缓转头。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站在长廊尽头。她头发束在脑后，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手里攥着一张纸。
林浩瞳孔猛地收缩。
“你不该进去。”女人说，“那颗心……不属于你。”
韩东猛然抬头：“你是谁？”
女人没理他，只看着林浩。
“你真的以为那是匹配成功的供体？”她冷笑一声，“你真的以为，这是你‘选择’的结果？”
林浩的喉结动了动：“什么意思？”
女人缓缓走近，手里那张纸被她捏得发皱：“那颗心脏……是你父亲的心脏。”
空气仿佛凝固。
林浩愣在原地，像被雷劈中。
“什么？”韩东瞪大眼。
女人走到他面前，将那张纸递过去：“你自己看吧。”
林浩接过纸，目光扫过。
心跳监测仪的数字开始飙升。
他父亲……三天前因车祸去世。而就在他收到“匹配成功”短信的同时，器官捐献协议已经签署。
但他父亲的心脏……怎么可能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这不可能。”他声音沙哑，“我父亲……怎么会同意……”
“他没同意。”女人冷冷地说，“是有人代签的。”
林浩的手开始颤抖。
韩东冲过来：“谁？是谁干的？”
女人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林浩：“你猜呢？”
林浩嘴唇紧抿，眼神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刮过砂纸：“是她，对吗？”
女人没说话，但她的沉默就是答案。
林浩闭了闭眼，呼吸急促。
韩东一把抢过纸：“这太离谱了！这不是你爸的心脏，是她的！她是……”
“我是她姐姐。”女人终于说出这句话，“我是小雅的姐姐。”
林浩猛然睁眼。
“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小雅的姐姐。”女人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替我妹妹签了协议。那颗心，是我爸的。”
林浩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整个世界像被人推了一下，晃得厉害。
“你爸……早就配型失败了。”他说，“系统不可能……”
“系统可以改。”女人冷冷道，“只要有人愿意做手脚。”
林浩的脸色彻底变了。
韩东也明白了：“你是说……有人伪造了匹配数据？”
女人点头：“你爸的心脏，本不该出现在匹配名单上。但有人做了手脚，把你爸的名字加了进去，然后通知你——让你以为，这是天意。”
林浩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
女人静静地看着他：“因为，她不想你死。”
“她？”林浩一震，“你是说小雅？”
“是她的姐姐。”韩东咬牙，“她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林浩的呼吸变得粗重：“她……她知道吗？”
女人摇头：“她不知道。她昏迷了。”
林浩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都快嵌进肉里。
“所以……”他声音低哑，“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是。”女人承认，“我不能让你死。我妹妹需要你，但她不能以你的命为代价活着。”
林浩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纸。
那张纸上，赫然写着父亲的名字，以及他的签名。
是他爸的笔迹没错。但他爸根本不会签字。他爸三年前就得了帕金森症，手抖得厉害。
那这个签名……
是伪造的。
“你爸没签。”女人忽然开口，“但我必须让他看起来像签了。”
林浩猛地抬头，眼里燃起火。
“你到底是谁？”
女人嘴角扬起一抹冷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真相。”
“然后呢？”林浩问，“你想让我放弃？”
女人沉默了一瞬，才说：“我不想你死。”
“可我已经来了。”林浩的声音低得像刀，“我已经决定了。”
女人的眼神变了。
韩东急了：“林浩，你不能再继续了！这不是你爸的心脏，是小雅的姐姐在骗你！她想让你放弃！”
林浩却笑了，笑得苦涩。
“可我还是要进去。”
韩东愣住：“你疯了？”
“我没有疯。”林浩说，“我知道这不是我爸的心脏。我知道这是一场骗局。但……我还是要做这件事。”
“为什么？！”韩东几乎是吼出来的。
林浩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吓人。
“因为，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手术室的门再次缓缓打开。
林浩迈步向前。
女人没有再阻拦。
韩东站在原地，拳头握得死紧。
林浩走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谢谢你们……来送我。”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手术室内的灯光亮起。
而门外，韩东和女人站在那里，久久未动。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声。
仿佛有人低声叹息。
手术室的门在身后合拢，林浩站在消毒灯下，呼吸间全是金属和酒精混合的味道。他的手指贴在胸前，那里还残留着刚才纸张的温度。
心跳监测仪的嗡鸣声忽远忽近。
他闭了闭眼，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坐在轮椅上，手抖得连茶杯都端不稳，却还在为他整理领带：“你妈走得早，我这个当爸的……能看着你成家，就够了。”
那时的他笑着说：“那你得活得久点，还得抱孙子。”
父亲只是笑，没说话。
而现在，那颗属于父亲的心脏，正在手术台上等着他。
“林先生？”护士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睁开眼，看向操作台后排列整齐的器械。银光泛冷，像一排沉默的判决者。
“准备好了。”他说。
护士点头，开始为他消毒、铺巾。
就在针头即将刺入静脉的那一刻，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韩东发来的消息。
林浩盯着屏幕，指尖微微用力。
韩东不会放弃的，他知道。
但他也不能回头了。
他把手机翻过去，面朝下压在枕头边，闭上眼。
麻醉剂缓缓流入血液。
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他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见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是手术室门被猛地推开的声音。
“住手！”
林浩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是女人，小雅的姐姐。
她脸色苍白，手里攥着另一张纸。
护士惊呼：“你怎么能进来？！”
女人没理会她，只盯着林浩。
“你还不能死。”她的声音颤抖，“因为……”
她顿了顿，像是在咬牙支撑什么。
“因为你爸的心脏……根本不是捐给小雅的。”
林浩的呼吸一滞。
女人继续说：“那是捐给另一个人的。”
林浩的瞳孔微微收缩。
“谁？”
女人看着他，眼泪终于滑落。
“是你。”
手术室内，一片死寂。
林浩的喉咙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女人俯身，将那张纸按在他掌心。
“器官捐献协议上写的很清楚。”她低声说，“你爸最后签的是——‘林浩’。”
林浩的手指颤了一下。
他父亲……明明不能写字了。
可那份协议上，确实是他爸的名字。
“所以……”他声音沙哑，“我才是接受捐赠的人？”
女人点头，泪珠砸在他手臂上。
“你爸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他早就查出你有先天性心脏病。他不想你死，所以他……他把自己签了进去。”
林浩的呼吸急促起来。
原来如此……
原来他收到的那条短信，根本不是配型成功，而是——
“你爸用他自己的命，换你一条命。”女人哽咽着说，“可你现在……却要把它送出去。”
林浩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渗出。
他终于明白韩东刚才为什么那样愤怒。
也终于明白，自己差点做了什么。
手术灯依旧亮着，照在他脸上。
他睁开眼，声音微弱却坚定。
“停手术。”
护士愣住：“可是……您已经注射麻醉了……”
“停。”他重复了一遍，“立刻。”
门外传来脚步声，韩东冲了进来。
“你终于醒了。”他喘着气说，“你终于……看清了。”
林浩看着他，嘴唇动了动。
“谢谢你们……来救我。”
女人轻轻握住他的手。
而林浩，终于放下了握紧已久的心脏。
手术室的灯熄了。
走廊尽头，晨曦透过窗户洒进来。
新的一天，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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