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林栖乐刚要让青禾去取茶叶，柳氏忽然咳了两声，眼角余光扫过地上的碎瓷片，语气缓了些却仍带着点偏倚："碧螺春就不必了，在这庄子上喝粗茶才合宜。"她抽回手替林栖乐拢了拢披风，"倒是你这手，得赶紧找些干净布来裹上，别沾了灰发炎。"

林云溪正往灶房走，听见这话脚步骤然顿住。灶台上放着春桃早上采的野薄荷，叶片上还沾着露水，她捏起一片揉碎了，薄荷的凉气窜进鼻腔，才压下心里的躁。等她拿着新茶碗出来时，林栖乐正垂着眼听柳氏说话，侧脸白得像宣纸，手背上的血痕红得刺眼，倒真有几分可怜。

"姨母要的水。"林云溪把茶碗往柳氏手边一放，碗底磕在桌角发出闷响。

林栖乐抬眼瞧她，忽然"呀"了声："妹妹手背上怎么红了？方才还没这么厉害。"她挣开柳氏的手要去碰林云溪的手背，被避开了也不恼，只转向柳氏道，"姨母您瞧，定是方才烧火时烫的，我带了上好的烫伤膏，让青禾拿来给妹妹涂上吧？"

柳氏这才仔细瞅林云溪的手，那几个小红点被薄荷汁激得更红了些，倒真像严重了。她皱着眉道："早让你别抢着做事，偏不听。"话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没多少责备。

林云溪捏着茶碗的手指泛白。她哪用得上什么烫伤膏？可林栖乐这么一说，倒显得她若不接，反倒是不识好歹。正僵着，院外忽然传来周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喊："二小姐！您可不能不管老奴啊！"

林云溪心里咯噔一下。她早上让啊云去镇上买巴豆粉时，特意绕去周婆子住处说了句"柳夫人要找你算账"，原是想让周婆子来闹一场，好让柳氏更恨沈沁，没成想她来得这么巧。

柳氏听见周婆子的声音，火气顿时又上来了，拍着桌子道："让她滚进来！我倒要问问她，断炭火的事是不是沈沁指使的！"

周婆子跌跌撞撞跑进来，看见柳氏就"噗通"跪下，哭道："夫人饶命！老奴哪敢断二小姐的炭火？是……是二小姐上个月说要清静，让老奴别往跟前凑啊！"

这话一出，不仅柳氏愣住了，连林云溪都懵了。她啥时候说过这话？

林栖乐适时地红了眼圈，拉着柳氏的衣袖道："姨母别问了，周嬷嬷许是记错了。"

柳氏看看周婆子，又看看林栖乐手背上的伤，再瞧瞧林云溪发白的脸，心里那点偏心忽然就晃了晃。她虽疼云溪，却也不是不分是非的人——周婆子这话虽糙，倒比云溪那句"仗着主子撑腰"实在。

"你先起来。"柳氏没再看林云溪，只对周婆子道，"往后好生照顾二小姐，再出岔子，仔细你的皮。"

周婆子忙磕头谢恩，爬起来时偷偷瞟了林栖乐一眼，眼里闪过点感激。林云溪这才反应过来——周婆子哪是被她唬来的？分明是林栖乐早就打点好了！连烫伤膏都是早备好的幌子，就等着周婆子来圆这个局！

"姨母……"林云溪想解释，却被林栖乐打断。

"妹妹别气了。"林栖乐递过来块桂花糕，笑得眼尾弯成月牙，"周嬷嬷老糊涂了，犯不着跟她置气。"她把糕塞进林云溪手里，指尖故意蹭过对方手背上的红痕，"快尝尝，江南的桂花糕最甜了。"

桂花糕的甜腻堵在喉咙口，林云溪咽不下去。她望着林栖乐转身去给柳氏续水的背影，忽然觉得这土坯小屋闷得喘不过气——林栖乐哪是在跟她斗？她是把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连周婆子这样的刁奴都能变成刺向她的刀。

窗外的日头偏了西，照在林栖乐的发顶，泛着层软白的光。柳氏正跟林栖乐说江南的趣事，偶尔笑两声，再没看林云溪一眼。林云溪捏着那块桂花糕，直到糕屑沾了满手，才慢慢明白：有些人心机深到了骨子里，偏生那张脸又纯得像水，你就是知道她在算计，却连一句"你是假的"都说不出口。

这场较量，她从踏进这屋子起，就输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