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刚过石桥，林栖乐就从袖袋里摸出那朵桃花。指尖捏着花柄转了两圈，粉白花瓣被闷得发蔫，边缘卷出些灰黄，她忽然松了手。桃花打着旋儿落进运河，被水波卷着往船底钻，像从没存在过似的。
“小姐，您这是……”青禾捧着刚温好的茶盏，话没说完就被她瞪回去。方才在城门口，她家小姐笑起来时眼尾那点红多真啊，活像浸了蜜的桃花，怎么转脸就变了副模样？
林栖乐扯了扯衣襟，把方才被姚烨碰过的地方掸了又掸，仿佛沾了什么晦气。“一朵破花罢了，”她声音冷得像井水，“难不成还真当宝贝似的揣着？”指尖划过鬓角那支玉簪——正是在桃林里戴的那支，此刻倒有些碍眼，被她一把拔下来，扔出马车，发出“当当“脆响。
姚烨望着马车转过巷口，才把紧紧攥在手心的帕子叠成细条塞进衣襟。手背的痂被攥出点血珠，他用舌尖舔去那点腥甜，往巷尾茶摊走。
茶摊老板正往粗瓷碗里续水，见他来，眼皮都没抬。姚烨拣了靠墙的位置，用茶汁在桌上画了朵五瓣桃花，花心点个墨团。老板手一抖，铜壶的水洒在炭炉上，滋啦冒起白烟。
“客官，碧螺春。”老板把茶碗推过来，碗底磕出轻响。
姚烨指尖在桃花花心上敲三下：“前日托你寻的东西，有眉目了？”
老板蹲下身假装拾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回世子，那伙人藏在码头货仓，昨儿后半夜换了岗。”他从柴堆摸出竹简，上面用朱砂画着货仓位置，“标红的是暗哨，共六个，都带了弩箭。”
姚烨捏着竹简转了转，忽然想起林栖乐往他伤口擦药的样子，她指尖软得像棉花，帕子蹭过皮肤，倒比药汁更痒。“知道了。”他把竹简扔进炭炉，火苗卷着竹片噼啪响，“不急着动手。”
“世子？”老板抬头，眼里满是诧异。
“京里的事暂且放放。”姚烨呷了口茶，目光扫过远处的林府飞檐，“我在江南还得住些日子。”
回到林府时，天已擦黑。西跨院的灯亮着，窗纸映着纤细的影子在踱步。姚烨推开门，见林栖乐捧着药箱出来。
“你去哪了？”她声音带着嗔怪，药杵在瓷钵里捣得咚咚响，“伤口又裂了吧？我就知道你坐不住。”
＂进来吧，”她转身往屋里走，“再晚些，药就凉透了。”
屋里铜炉燃着银丝炭，暖得让人发困。姚烨解开左臂纱布，伤口周围泛着红。林栖乐用指尖挑着药膏往他皮肉上抹，偶尔碰到他胳膊，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
“今日在桃林，”姚烨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她发间的素银簪上，“你说那花枝像你的簪子。”
林栖乐的手猛地一颤，指尖在他伤口上重重落下，疼得姚烨闷哼一声。“随口说的，
”林栖乐慌忙拿帕子去擦，“世子何必当真。”
窗外起了风，吹得窗纸哗啦响。“世子该歇息了。”她往后退了两步，鬓边的珠钗掉在地上，滚到他脚边。
姚烨捡起珠钗，上面沾着根她的发丝，黑得像墨。等脚步声远了，他从衣襟中掏出帕子，细细的观摩，指尖一直在帕子上摩擦。
三更梆子敲过，姚烨站在院角望着林栖乐的窗。那盏灯还亮着，窗纸上的影子正对着账本发呆。他忽然笑了，转身回屋，她倒比伤口更让人记挂。
林栖乐对着孤灯，望着窗纸上的树影，忽然想起姚烨在桃林里说“让我抱会儿”时的样子。他身上的松木香混着桃花气，竟真的让她心慌了一瞬，像演了场太真的戏，差点就忘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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