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半年来的筑起的冰墙,在他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开始寸寸龟裂。
“半年……”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颤抖,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额头上,“付爻池,你知道这半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像个疯子一样满世界找你!从新西兰找到美国!最后才他妈的从陈叔那个老狐狸嘴里撬出点缝!你知道我查到你在伦敦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他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仿佛一松手,我就会像烟雾一样消散。
“我他妈恨不得立刻飞过来掐死你!”他咬牙切齿,眼底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然后再问问你……付爻池,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石头?还是冰!”
手腕上的疼痛尖锐地传来,却奇异地压过了心口那持续了半年的、更深的钝痛。被他这样逼视着,质问着,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逃避、所有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那些压抑了十年的、在无数个伦敦雨夜发酵膨胀的情感,那些我以为早已被冰封的渴望和绝望,在他滚烫的怒意和眼底那抹深藏的恐惧的催化下,终于冲破了理智的堤坝,汹涌而出。
我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他被风雪摧残得憔悴却依旧俊朗的脸,看着他紧抿的、因为愤怒和寒冷而微微颤抖的唇。十年来的点点滴滴——他三岁时跌跌撞撞跟在我身后的样子,他为我打架后青肿着脸却还咧嘴傻笑的样子,他在我父母离弃后默默陪在我身边的样子……最后定格在舞会花园里,他和那个女人站在一起的刺眼画面。
巨大的委屈和心酸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酸胀发热。长久以来积压的痛苦、思念、自我厌弃,还有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爱恋,像火山般喷发。
我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死死攥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破釜沉舟的绝望:
“是!我是石头!我是冰!程景!因为我他妈喜欢你啊!喜欢得快疯了!喜欢了十年。你让我怎么办?啊”
眼泪终究没能忍住,滚烫地冲出眼眶,砸在他冰冷潮湿的大衣前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我像个终于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最脆弱的内核暴露在风雪里。
“我看着你和别人站在一起……我受不了……程景,我真的受不了……我怕我哪天会疯掉,会做出更可怕的事……我只能逃……” 我哽咽着,语无伦次,把积压了半生、最不堪也最卑微的心事,在他面前撕开,血淋淋地摊开,“我这种人……不配站在你身边……只会拖累你……”
办公室内死寂一片。
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小了些,呜咽声变得遥远。
程景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在我吼出“喜欢你”三个字的瞬间,骤然僵住了。他眼底那翻腾的怒火和疯狂,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固。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瞳孔猛地放大,里面清晰地倒映着我此刻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脸。
震惊。巨大的、纯粹的震惊。像海啸般席卷了他所有的表情。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失控后粗重的喘息,还有泪水滑落的声音。
几秒钟,或者更久。程景凝固的瞳孔里,那震惊的底色开始剧烈地变幻、翻涌。像暴风雨前的海面,酝酿着更汹涌的浪潮。震惊并未退去,反而被一种更汹涌、更复杂的情绪覆盖——那是难以置信的狂喜?是迟来的、豁然开朗的顿悟?还是某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他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攥着我手腕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了几分力道,不再是那种要捏碎骨头的禁锢,却依旧带着一种不容逃离的温度。
“你……”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你说……什么?”
他眼底那汹涌变幻的情绪几乎要将我吞噬。狂喜的巨浪之下,似乎还翻涌着更深沉的东西,像海底的火山,即将喷薄而出。
办公室厚重的门在程景身后无声地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一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深潭,在我心口砸出巨大的空洞。
他走了。
带着我那句耗尽所有力气、赌上全部尊严的、血淋淋的告白。
那句“我喜欢你”的回音还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混合着窗外风雪凄厉的呜咽,形成一种诡异而绝望的合奏。偌大的空间只剩下我一个人,和他遗留下的、浓重的风雪气息,还有地毯上那滩迅速扩大的、融化的雪水,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我脱力般向后踉跄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落地玻璃上。那彻骨的寒意透过单薄的衬衫直刺骨髓,却远不及心口那万分之一冷的空洞和钝痛。腿软得支撑不住身体,我顺着光滑的玻璃,一寸寸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昂贵的西装裤料被地毯上的水渍浸透,带来一阵黏腻的寒意。
他走了。
震惊,然后……是厌恶吗?是终于看清了我这个“兄弟”龌龊心思后的彻底恶心?所以连一个字都吝啬给予,像逃离瘟疫源一样,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巨大的羞耻感如同硫酸,瞬间腐蚀了所有的神经。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火辣辣地疼。我刚才都做了什么?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把那份见不得光的、肮脏的痴念,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我甚至……甚至提到了十年前!提到了他为我换幼儿园!这算什么?用儿时的情分绑架他吗?
付爻池,你真他妈恶心透顶!
我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脸颊瞬间麻木,紧接着是火烧火燎的痛。不够!这点痛怎么抵得过那滔天的悔恨和自厌?我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麻痹那颗快要炸裂的心脏。
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我亲手把最后一点念想,最后一点能在他身边苟延残喘的资格,都撕得粉碎。从此以后,大概连“兄弟”这两个字,都成了奢望。他会怎么看我?一个觊觎他多年的、心理扭曲的变态?一个需要彻底清除出他生活的污点?
窗外,暴风雪似乎更加肆虐。狂风卷着密集的雪片,疯狂地抽打着玻璃幕墙,发出尖锐的呼啸,像无数恶鬼在嚎叫。金丝雀码头那些象征着财富与权力的冰冷摩天大楼,在混沌的风雪中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如同我此刻坍塌殆尽的世界。
伦敦的夜,从未如此漫长而刺骨。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把自己锁在位于肯辛顿区那套高级公寓里,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隔绝了外面灰蒙蒙的天光。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颓败的、死气沉沉的味道。昂贵的威士忌空瓶歪倒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旁边散落着几个空的矿泉水瓶。
我蜷缩在客厅巨大的沙发角落,身上胡乱盖着一条薄毯。头痛欲裂,胃里翻江倒海,是酒精和长时间未进食的双重折磨。手机就扔在旁边的地毯上,屏幕朝下,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我不敢看。害怕看到任何来自国内的、可能与他有关的消息,更害怕……屏幕上空空如也,证明他早已将我彻底遗忘、拉黑。
他走了。带着我的告白和巨大的难堪,消失在了伦敦的风雪里。没有只言片语,没有质问,没有斥责,什么都没有。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沉默,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人绝望。它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地、缓慢地凌迟着我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
公寓的智能门铃系统偶尔会亮起提示灯,是物业管家送来的食物或者信件。我一概不理。手机也调成了静音,只有屏幕偶尔在黑暗中亮起,显示着助理Jason或者分公司几个高管的名字。我直接挂断,或者任由它自动挂断。
世界与我隔绝了。或者说,是我把自己放逐到了这个由悔恨、自厌和酒精构筑的孤岛上。脑子里浑浑噩噩,像灌满了铅。思绪不受控制地闪回。
闪回到希思罗机场那个雪夜,闪回那个晚上他一身风霜,眼底带着疯狂的怒意和不易察觉的恐惧,攥着我的手腕质问:“你躲够了吗?”
闪回到我失控的哭喊:“因为我他妈喜欢你啊!喜欢得快疯了!喜欢了十年!”
闪回到他瞬间凝固的、写满巨大震惊的脸……
然后,就是那个决绝的、没有回头的转身。
每一次闪回,都像在溃烂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我痛苦地抱住头,把脸深深埋进膝盖。付爻池,你活该!你咎由自取!是你亲手把他推开,又亲手把自己最不堪的一面撕开给他看!你还指望什么?指望他接受这份扭曲的感情?指望他和你一起坠入深渊,被世俗的唾沫淹死吗?
“他不接受……才是对的……” 我对着冰冷的空气,发出嘶哑难听的自语,喉咙干得像砂纸摩擦,“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尽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时间在绝望的泥沼里缓慢爬行。白天与黑夜失去了界限。饥饿和身体的不适终于压倒了精神的麻木。第三天下午,强烈的胃痛让我不得不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厨房。
冰箱里空空荡荡,只有几瓶昂贵的矿泉水和几片干瘪的柠檬。我拧开一瓶水,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明。目光扫过料理台上几天前Jason派人送来的、早已冷透变硬的三明治,胃里又是一阵抽搐。
算了。饿死也好。
就在我放弃挣扎,准备继续回沙发上挺尸时,公寓那套昂贵的智能门禁系统,突然发出了极其突兀的、连续的“嘀嘀”声!不是门铃,而是有人在外面,正在尝试输入密码解锁!
谁?Jason知道我这里的密码,但他绝不会这样鲁莽地试图直接开门!难道是……入室抢劫?
高度紧绷的神经瞬间拉响警报!我猛地绷直身体,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抄起料理台上唯一能算作“武器”的——一个沉重的玻璃醒酒器,蹑手蹑脚却又无比迅速地移动到玄关墙后,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屏住了呼吸。
“嘀——嘀——嘀——咔哒。”
电子锁解除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一股室外的冷空气瞬间涌入温暖的玄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我熟悉到骨子里的气息?!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大脑一片空白,握着醒酒器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这里的密码。
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走廊的光线,踏了进来。黑色的羊绒大衣,肩上还带着未掸尽的、细小的雪粒。头发似乎精心打理过,不再像那晚在办公室时那样狼狈,但眉宇间依旧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某种难以形容的、沉甸甸的东西。
他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然后,缓缓转过身。
光线落在他脸上,清晰地映照出那张深刻在我脑海里的、英俊却带着明显倦意的脸。是程景!
他就站在那里,隔着短短几米的玄关过道,目光沉静地、笔直地看向我藏身的角落。那眼神,像穿越了千山万水,又像穿透了所有的伪装和壁垒,精准地锁定了我。
时间仿佛再次静止。
我像一尊僵硬的石像,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手里还可笑地举着那个沉重的玻璃醒酒器,脸上大概是混杂着极度震惊、恐惧和狼狈不堪的复杂表情。几天未打理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脸色苍白得像鬼。
他看着我,没有立刻说话。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扫过我手中的“武器”,最后落在我布满红血丝、写满惊恐和不敢置信的眼睛上。那眼神里有审视,有疲惫,还有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近乎悲悯的复杂情绪。
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距离拉近,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淡淡烟草和冷冽空气的味道,更清晰地笼罩过来。
然后,他停在了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微微垂眸,看着我因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手。
“怎么,”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打破了死寂的空气,“打算用这个,”他的目光示意了一下我手中的醒酒器,语气平淡无波,却像惊雷炸响在我耳边,“……砸死我?”
我像是被这句话烫到,手猛地一抖,沉重的醒酒器差点脱手砸落在地!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我。我像个被当场抓住的、意图行凶未遂的小丑,慌乱地想把那愚蠢的“武器”藏到身后,却笨拙地撞到了墙壁,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我……我不知道是你……” 我语无伦次,声音干涩嘶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
程景没有理会我的狼狈。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脸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剖开看个清楚。他微微皱了下眉,似乎在评估我此刻的状态——苍白憔悴的脸色,深陷的眼窝,凌乱的头发,还有身上皱巴巴、散发着酒气的家居服。
“付爻池,”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你这几天,”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厅里散落的空酒瓶,“就活成这个鬼样子?”
那语气里没有明显的愤怒或指责,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我所有强撑的伪装。我狼狈地别开脸,不敢与他对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那个不堪一击的失败者。
“你来……干什么?”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暴自弃,“来看我笑话吗?还是……来告诉我,让我滚得再远一点?”
我低着头,盯着自己踩在冰凉地板上的、没穿袜子的脚,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等待着他厌恶的斥责,或者干脆是更冰冷的、彻底的断绝。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小小的玄关弥漫开。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隐约传来。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垮时,我听到他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似乎包含了太多沉重的、我无法理解的东西。
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他动了。
不是转身离开,而是……向前又迈了半步。
然后,一双带着室外寒气、却依旧宽厚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将我整个人圈住,狠狠地拥进了一个同样带着寒意、却又无比坚实的怀抱里!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大脑彻底宕机!
时间、空间、所有的一切感官都消失了。鼻尖撞上他微凉的大衣面料,瞬间被那股独属于他的、熟悉到令人心碎的气息彻底淹没!那气息混合着伦敦室外的冷冽、羊绒的柔软触感,还有他皮肤下透出的的体温。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他在抱我?!
我像一截失去知觉的木头,僵硬地被他死死箍在怀里。他的手臂收得极紧,紧到勒得我肋骨生疼,几乎无法呼吸。那力道,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又像是在确认我的存在,确认我是真实的,不是风雪夜里的幻影。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剧烈的起伏,能听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就响在我的耳畔。他温热的吐息拂过我的耳廓和颈侧的皮肤,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
这个拥抱……太陌生,太突然,太……不合逻辑!
他不是被我吓跑了吗?他不是厌恶我了吗?这个拥抱算什么?同情?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告别?
混乱的思绪像煮沸的开水,在我脑海里疯狂翻腾。我僵硬地抬起手,下意识地想推开他,想从这个足以摧毁我所有理智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别动!”他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手臂收得更紧,声音沙哑地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恳求?
“付爻池,”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地穿透了我的混乱,“你听着。”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平复翻涌的情绪。我能感觉到他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地颤抖。
“这三天,”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甸甸地压下来,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我他妈一分钟都没睡。”
我的心猛地一抽!
“从你办公室出来,我就直接飞回了国。”他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压抑的、沉重的力量,“十几个小时的飞机,我脑子里全是你的话。你说你喜欢我……喜欢了十年……”
他收紧了手臂,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整整两天两夜。像过电影一样,把我们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一件件,一桩桩,掰开了,揉碎了,翻来覆去地想。”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想我为什么看到你跟别人喝酒会发疯,想我为什么听到你说‘人生大事’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想我为什么看到你跟那个女人站在一起,会他妈嫉妒得恨不得杀人……想我为什么在你消失的这半年里,像个行尸走肉,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来……”
我的身体在他怀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急促。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我心上。
“付爻池,”他低下头,滚烫的额头抵着我的额角,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声音低哑得近乎破碎,却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绝,“你那天骂得对,我他妈就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我用了整整三天,才终于想明白一件事……”
他猛地抬起头,双手捧住我的脸,强迫我看向他。他的眼睛布满血丝,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有豁然开朗的狂喜,更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那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我融化!
“——我也离不开你!”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震碎灵魂的力度,“不是兄弟!是像你喜欢我那样!发了疯的喜欢!想把你锁在身边,只看着我一个人!谁他妈敢碰你一下,老子就跟他玩命的喜欢!”
每一个字都像惊雷,在我早已死寂的心湖里炸开滔天巨浪!我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瞪着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全部冲向了头顶!大脑一片轰鸣,嗡嗡作响!
他……他说什么?!
他……也喜欢我?!
像我喜欢他那样?!
巨大的冲击让我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能力,只能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被他捧着脸,看着他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
“至于你担心的那些倒灶的东西……”程景的拇指用力地擦过我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温柔,眼神却锐利如刀,斩钉截铁,“我爸妈那边,搞定了。”
搞定了?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万钧之力,砸得我头晕目眩!他爸妈?那两位……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摇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们……”
“没什么不可能!”程景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强硬,“你以为我这三天光在发呆吗?我回去,直接跟他们摊牌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和决绝。
“我告诉他们,我程景这辈子,就认准付爻池了!是男的怎么了?碍着谁了?谁敢说半个不字,我就跟谁翻脸!公司?前程?爱谁要谁要!我不要了!我只要他!”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和偏执。
“我爸气得差点掀桌子,我妈哭得差点晕过去。”他语气平静地陈述着那场风暴,眼神却异常坚定,“但我告诉他们,要么接受付爻池,要么就当没我这个儿子。”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我如同置身最荒谬的梦境。
“他们选了三天。”程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疲惫却释然的笑,眼神深处是经历风暴后的平静,“就在我上飞机前,老头子给我打了个电话,只说了两句话。”
他捧着我脸的手微微用力,一字一顿,清晰地复述:
“‘兔崽子,算你狠!’”
“还有,‘……带他回来,好好过。’”
轰——!
最后一道名为“世俗阻力”的堤坝,在他这平静却石破天惊的话语中,轰然倒塌!
世界彻底安静了。
窗外的风雪声,心脏的狂跳声,血液奔流的轰鸣……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呆呆地看着程景,看着他那双盛满了十年情愫、此刻终于毫无保留地袒露在我面前的眼睛。那里面是燃烧的爱意,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扫平一切障碍后的笃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宣判的紧张。
泪水毫无征兆地再次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落,滴落在他捧着我脸颊的手背上。
不是委屈,不是痛苦,是一种……被滔天巨浪般的幸福狠狠砸中的、无法承受的眩晕和酸软。心口那块压了十年、冰冷坚硬的巨石,在这一刻,被他的疯狂和炽热,彻底融化、蒸腾,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暖流,冲刷着四肢百骸。
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顾虑,所有的自我厌弃,在这个拥抱和他掷地有声的宣言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原来……不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原来……这份爱,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只是我们都笨拙地、用错了方式去表达和隐藏。
“程景……” 我哽咽着,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和释然。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辰。
“嗯?”他低低地应着,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拇指指腹温柔地摩挲着我的脸颊,拭去那源源不断的泪水。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最简单、却最沉重的一句:
“我……我们……” 我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却清晰地映照出他同样泛红的眼眶,“……回家吧。”
程景的回应,是一个几乎将我揉碎的、更紧更深的拥抱!他滚烫的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重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