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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天听

路头儿…”厨师长搓着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绝望,“…粮食…真的见底了。中午那顿,是最后一点米掺了双倍的沙子煮出来的…明天…明天大家伙儿,还有里面那几百号…都得饿肚子了。”

林路当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终于明白前任那个混蛋监狱长为什么“调走”得那么突然、那么悄无声息!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公家物资早就断了,疫情又封锁了最近的补给点,整个监狱就是一座即将引爆的火药桶!他一个外来的、临时顶缸的,被丢在了这个火山口上!

“坚持一下,”林路当时只能强作镇定,对厨师长说,“我今天就去联系上面,明天一定想办法弄到粮食!” 然而一下午的紧急联络,电话那头要么是忙音,要么是语焉不详的推诿,带来的只有更深的无力感和冰冷的预兆。

食物,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几乎可以肯定,监狱深处那两头饿狼——瓦琦和格鲁库,绝对已经嗅到了风中的血腥味。饥饿,会撕碎最后一点理智的伪装。

果然。

就在林路被噩梦惊醒、心神不宁地叫上猛克去监区巡视的那个夜晚,看似平静的铁栅门后,毒液早已渗透。

“得手了!” 禁闭室角落的阴影里,瓦琦掂量着手里那串沉甸甸的、还带着体温的黄铜钥匙,脸上露出毒蛇般阴冷的笑容。她是个卷发、黑皮肤、身材微胖的女人,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

格鲁库,那个如同铁塔般的壮汉,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他脚下,一个穿着警卫制服的身影被捆得像粽子,嘴里塞着破布,只有眼睛惊恐地圆睁着。格鲁库弯腰,利落地扒下警卫的制服,扔给旁边一个身材相仿、眼神阴鸷的囚犯。

“阿奇,看你的了。” 格鲁库的声音低沉沙哑。

那个叫阿奇的囚犯迅速套上警卫制服,压低帽檐,模仿着警卫走路的姿态,低着头,不紧不慢地晃出了监区。昏暗的灯光下,他佝偻的背影几乎以假乱真。十几分钟后,阿奇回来了,手里赫然多了两把用布裹着的制式步枪!枪身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黑暗中闪烁着致命的诱惑。

角落里,一个戴着破旧眼镜、手指骨节分明的青年囚犯,无声地敲击着一台用废旧零件拼凑、连接在监狱监控系统某个隐秘节点上的简陋电脑屏幕。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专注而狂热的脸。他身后的阴影里,几个动作敏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贴着墙壁移动,目标明确地扑向其他几个监控探头的死角区域。

钥匙、枪支、对监控的逐步蚕食…暴动的齿轮,在饥饿的催动下,正以恐怖的速度精密咬合、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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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清晨。阳光依旧毒辣,却驱不散监狱上空弥漫的死寂和越来越浓的恐慌。

林路坐在办公室里,指间的烟燃到了尽头,灼痛了手指,他却浑然未觉。桌上的卫星电话终于响起,是他等待已久的救命稻草!

“小路!是我!” 爷爷苍老却依旧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虑,“派去接你们的人已经出发了!最迟…最迟今天晚上就能到莱索附近!你带着小沫,一定要坚持住!坚持到他们来!”

“好!爷爷!知道了!” 林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巨大的希望瞬间冲散了积压的绝望。晚上!只要撑到晚上!他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就要冲出去告诉妹妹这个好消息。

“砰!砰!砰——!”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监狱死寂的空气!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枪响!如同滚油里滴进了冷水,整个监狱瞬间炸开了锅!外面走廊里传来猛克嘶声力竭的吼叫,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恐的尖叫。

“路头儿!快!快躲起来!让他们暴动了!人太多了!带着你妹妹躲起来!” 猛克撞开林路办公室的门,脸色煞白,手里端着枪,枪口还在冒烟。

林路的心猛地沉到谷底。最坏的情况,在他看到希望曙光的这一刻,爆发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手枪和备用弹匣塞进腰间,另一把更小巧些的塞进后腰,毫不犹豫地冲向林沫的房间。

“哥!” 林沫刚打开门,就被外面混乱的枪声和嘶喊声吓得小脸煞白。

“别怕!跟我走!” 林路一把抓住妹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生疼。他目光扫过挤在走廊里同样惊慌失措的游客,低吼道:“不想死的,跟上!”

人群像受惊的羊群,在本能的驱使下,跟着林路跌跌撞撞地冲向监狱深处。林路的目标很明确——监狱最西侧,那一片早已废弃、几乎无人踏足的老旧仓储区。那里地形复杂,通道狭窄,易守难攻。

身后,暴动的浪潮如同挣脱牢笼的野兽,迅速蔓延。枪声、叫骂声、凄厉的惨嚎声、沉重的撞击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首地狱的乐章。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新鲜的血腥味。

林路带着几十号人,像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舢板,凭着记忆和对监狱布局的熟悉,七拐八绕,终于冲进了一间空旷的、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废弃工具仓库。沉重的铁门被林路和几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合力关上,插销落下。

“快!把能搬动的东西都堵到门后!” 林路喘息着命令,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人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搬起角落里废弃的机床零件、沉重的木箱、锈蚀的铁架,一股脑地堆向门口。

“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立刻在门外响起!有人在砸门!伴随着疯狂的嘶吼和叫骂。

“顶住!” 林路低吼,自己也奋力推着一个沉重的铁柜。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林沫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Léo犹豫了一下,还是凑过去,试图安慰她。

仓库门上方,原本有一个观察用的猫眼,但玻璃早已碎裂,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窟窿,像一只无神的眼睛。门外的光线和晃动的人影隐约可见。林沫看着那个窟窿,强烈的恐惧感让她灵光一闪。她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拉开随身的小包,从化妆袋里翻出一支粗头的眉笔,拔掉笔帽。

“哥!这个!” 她颤抖着把笔帽递给林路。

林路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接过那小小的塑料笔帽,踮起脚,小心翼翼地将其用力塞进了那个空洞的猫眼里!

几乎就在笔帽塞紧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门外炸开!子弹精准地打在猫眼的位置!金属门板被打得向内凸起一小块,塞在洞口的笔帽被巨大的冲击力瞬间撕裂,碎片四溅!但幸好,子弹被门板和残留的阻力阻挡,没有射入仓库!

“妈的!什么破门!” 一个沙哑的女声气急败坏地咒骂,是瓦琦!

“算了瓦姐!这门太厚!浪费时间!” 另一个声音劝道。

“走!” 瓦琦恨恨地啐了一口,脚步声和叫骂声渐渐远去。

仓库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瘫软在地,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冷汗顺着林路的鬓角滑落,他靠在冰冷的门后,心脏还在狂跳。刚才子弹打在猫眼上的震动,清晰地传递到他紧贴着门板的脊背上。

他慢慢转过身,目光透过被子弹撕裂扩大的猫眼窟窿望出去。外面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景象让他胃部一阵剧烈抽搐。墙面上,喷溅着大片大片黏稠的、暗红色的放射状血迹,地上躺着两具无头的尸体,头颅像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混合着碎裂的骨渣,涂满了地面和墙壁。浓烈的血腥味即使隔着厚重的铁门也隐隐透入。

林路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翻涌。他转过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林沫。他走过去,蹲下身,粗糙的大手带着汗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用力揉了揉妹妹的头顶,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别怕,哥在这。”

他的目光扫过林沫身后那个同样缩着身子、脸色惨白的Léo,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不再看他。时间在死寂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混乱声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沙砾上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似乎渐渐平息,或者说,转移到了监狱的其他区域。仓库里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弛。

“不能一直躲下去,” 林路压低声音,对身边几个看起来还算镇定的男人说,“接应的人不知道这里的情况,我们必须出去,想办法到约定的地点汇合。”

他的目光扫过仓库里惊恐疲惫的几十张脸,最终落在妹妹身上。他凑近林沫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马场…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监狱西边老围墙有个废弃的豁口,外面就是放牧的草场,那里应该还有几匹没被惊走的马…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林沫用力点头,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

“好。我们悄悄出去。人太多目标太大,分批走。我带林沫和几个能打的先走,探路,你们剩下的人等我们信号,或者…等外面彻底安静了再想办法摸出去。” 林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力。在这种时刻,人们本能地选择服从。

他们小心翼翼地挪开堵门的重物。铁门被拉开一条缝隙。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扑面而来。走廊里一片狼藉,灯光忽明忽灭,地上散落着杂物和深褐色的污迹。确认暂时安全,林路打头,林沫紧跟其后,然后是Léo、冉冉,以及另外两个看起来比较强壮的男生和女生,一行七人,如同幽灵般贴着墙壁的阴影,快速而无声地移动。

废弃的仓储区通道复杂如迷宫,光线昏暗。林路凭借着记忆和方向感,带着他们向监狱最西侧摸去。希望就在前方,马匹意味着速度,意味着逃离这地狱的可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条堆满废弃机械的长廊,前方已经能看到透着微弱天光的出口时——

“嘿嘿…找到小老鼠了…”

一个嘶哑、带着非人般亢奋的声音,突兀地在他们侧后方的阴影里响起!

所有人都猛地僵住!林路瞬间拔枪转身,枪口指向声音来源!

只见一个穿着破烂囚服、异常高大的身影,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从一堆废铁后面“爬”了出来。他的一条胳膊似乎断了,以怪异的角度耷拉着,另一条胳膊撑在地上,双腿也以一种不协调的方式拖行着,像一只被打残的巨大爬虫。他的脸上布满污血,眼神浑浊疯狂,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涎水混合着血丝滴落。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不正常的、如同蚯蚓般的蠕动!

“吃的…给我吃的…” 那囚犯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吼,浑浊疯狂的目光死死锁定了离他最近的林沫!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息弥漫开来。

林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只能发出短促的惊叫。

“跑!” 林路厉声嘶吼!同时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呼啸而出,擦着那扭曲囚犯撑地的胳膊飞过,溅起一蓬血花!但这足以稍稍延缓他的扑击!

“快走!” 林路对着吓呆了的Léo和其他人吼道,同时自己不退反进,朝着那个再次嘶吼着扑向林沫的囚犯猛冲过去!他不能开枪,距离太近,流弹可能伤到妹妹!他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身体!

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狠狠撞向那扑来的庞大身躯!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同时翻滚在地!那囚犯发出狂怒的嘶吼,完好的那只手疯狂地抓挠撕打着林路!腥臭的气息喷在林路脸上,那皮肤下诡异的蠕动感隔着衣服都能清晰地传递过来!

“Léo!带她走!上马!走!” 林路死死箍住囚犯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压在身下,对着吓傻了的Léo嘶声大喊,眼睛因为充血而赤红。

Léo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拉起瘫软的林沫,和其他几人跌跌撞撞地冲向那透着微光的出口!

“哥——!” 林沫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来。

林路用尽全力压制着身下疯狂挣扎、力量大得惊人的怪物,听着妹妹的哭喊和马蹄声迅速远去,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仿佛在这一刻,“嘣”地一声,断了。

一种巨大的、带着血腥气的疲惫和某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瞬间淹没了他。支撑着他搏斗、奔逃、守护的所有力气,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手臂再也无法锁紧。

身下的囚犯感觉到了压制力量的松懈,发出一声狂喜的嘶吼,猛地挣脱!那张淌着涎水和污血、布满疯狂的脸,瞬间在林路的视野里放大!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张大嘴张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朝着他的脖颈狠狠咬下!

死亡的冰冷气息瞬间扼住了林路的喉咙!

几乎是身体本能的最后挣扎,在意识彻底沉沦之前,他摸到了腰间那把冰冷坚硬的东西。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和犹豫。他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拔出枪,顶在了那张扑咬下来的、疯狂扭曲的脸上。

“砰!”

枪声在狭窄废弃的长廊里沉闷地炸响,带着一种终结的回音。

滚烫的、粘稠的液体,混合着某些无法辨认的、更浑浊的组织,如同被砸开的熟透西瓜瓤,猛地喷溅出来,糊满了林路的脸。浓烈的血腥和一种难以形容的腥臊恶臭瞬间堵塞了他的口鼻。眼前一片猩红,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脸颊、脖颈向下流淌。

他剧烈地咳嗽着,呕吐着,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他胡乱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黏腻滑溜的触感让他更加恶心。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手脚却软得不听使唤。耳朵里嗡嗡作响,除了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远处,似乎有杂乱的脚步声和叫喊声朝着这边涌来。枪声暴露了他。

走!必须走!

这个念头像最后的火星,点燃了他濒临熄灭的生命力。林路不知道从哪里榨出了力气,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地上那具被打爆了头颅、仍在神经性抽搐的尸体。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凭着本能,朝着与出口相反的方向——仓库深处、更幽暗的通道深处,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

跑!跑!不能被抓住!不能被追上!

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滚烫的刀片。气管在尖叫,耳膜被自己粗重的喘息和狂奔的心跳震得发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每一次抬脚都像是从粘稠的沥青里拔出来。汗水、血水、灰尘混合在一起,糊住了眼睛,流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咸腥。

背后的叫喊声似乎被黑暗和曲折的通道暂时阻隔了,变得遥远而模糊。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穿过了多少道门,翻过了多少堆废弃物。当他终于踉跄着冲破一扇腐朽的木门时,脚下猛地一空!

“噗通!”

冰冷的触感瞬间包裹了他的脚踝,然后是膝盖。

沙。冰冷的、细腻的沙。

他冲出了监狱!但眼前,不再是那片象征着希望的稀疏绿洲,而是无边无际、在惨白月光下如同死海般沉寂的沙漠!广袤、荒凉、吞噬一切生机的黄色沙丘一直延伸到黑暗的地平线。

林路茫然地站在沙丘边缘,滚烫的身体被冰冷的夜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身后监狱的喧嚣似乎彻底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他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在无垠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方向感彻底迷失。哪里是生路?哪里是死地?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停下来,就是死。

他迈开灌了铅的双腿,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沙海。深一脚,浅一脚,每一次踩下,沙子都像贪婪的陷阱,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他跑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奔跑着。肺部和气管的灼痛变成了麻木的钝痛,耳膜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轰鸣。身体因为过度消耗而开始发热,汗水浸透了染血的衣衫,又被沙漠的夜风吹得冰凉。

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体里最后一丝激能也燃烧殆尽。热力迅速退去,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细针,穿透单薄湿冷的衣服,扎进皮肤,钻进骨髓。双腿再也支撑不住,猛地一软。

“噗通。”

他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沙丘上。脸埋在细沙里,粗糙的颗粒磨蹭着皮肤。身体像散了架,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胸腔还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沙子呛入喉咙的刺痛感。

寒冷,无边无际的寒冷,开始吞噬他。意识像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

月光,依旧是那晚的月光,冰冷、惨白,像一层薄薄的霜,覆盖在书房里那支被摩挲得光滑油亮的双筒猎枪上。枪管反射着冷硬的光泽。

一只布满老年斑、枯瘦而依旧稳定的手,轻轻抚过冰凉的枪托。手指在那磨损的木质纹理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触摸一段被尘封的、滚烫而血腥的记忆。

林路靠在宽大的扶手椅里,壁炉里微弱的火光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窗外,是城市沉静的夜色,与记忆中那吞噬一切的、死寂的沙漠和染血的月光,隔着漫长的时光长河。

“……后来啊,” 老人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响起,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和一丝难以磨灭的疲惫,“就那么一直跑…在沙子里…后面好像有东西在追…又好像没有…耳朵里只有自己喘气的声音,像破风箱…呼哧…呼哧…”

他浑浊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焦点却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那片无垠的黄沙和冰冷的月光上。每一次回忆,那窒息般的奔跑感,那喷溅在脸上的温热粘腻,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绝望,都如同昨日般清晰,带着令人心悸的冰冷触感。

“怎么回来的呢…” 他喃喃自语,眉头深深锁起,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枪托,发出轻微的哒哒声,“中间…好像断掉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深深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叹息里,饱含着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侥幸?疑惑?还是对命运无常的某种无力?

书房角落的落地钟,发出两声沉闷的轻响。

沙漠的尽头滚滚洪水向我袭来,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逐渐被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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