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日子像冰镇汽水的气泡，滋滋啦啦地冒到了周末。约定好去水上乐园夜场的傍晚，林梦涵刚走到巷口，就看见段清野背着鼓鼓的包站在老槐树下，脚边还放着个巨大的充气游泳圈，印着笨拙的卡通鲨鱼。

“来了？”他眼睛亮了亮，伸手想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指尖刚要碰到带子，旁边突然传来一声笑。

“梦涵，这边！”

林梦涵回头，是同班的周屿，白T恤配着浅色短裤，手里拎着个精致的保温箱，几步就走到了跟前。“我妈说夜场可能有点凉，让我带点热饮。”他自然地把保温箱递过来，目光落在段清野身上时，礼貌地扬了扬下巴，“这位是？”

“段清野，我邻居。”林梦涵刚介绍完，就感觉胳膊被轻轻拽了一下。段清野把充气游泳圈往她脚边挪了挪，鲨鱼的尾巴正好蹭到她的凉鞋，声音闷闷的：“不是说好了一起去？他怎么也在？”

“周屿说他也想去，正好顺路，就……”林梦涵话没说完，周屿已经笑着接话：“我跟梦涵说好了，今晚一起玩那个新出的彩虹滑道。听说段同学也去？那正好，人多热闹。”

段清野没吭声，只是把帆布包从林梦涵手里抢了过去，往自己肩上一甩，力道比平时重了点。三个人往公交站走，周屿跟林梦涵聊得起劲，从昨天的数学测验说到下周的篮球赛，时不时偏过头笑，阳光落在他发梢，显得格外清爽。

段清野跟在后面，手指把书包带攥得发白。他看见周屿很自然地帮林梦涵拨开挡路的树枝，看见林梦涵笑的时候，周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好一会儿，还看见周屿从保温箱里拿出瓶柠檬茶，拧开盖子才递给她——那动作熟练得像是做过千百遍。

到了水上乐园，刚换好泳衣，周屿就拿着个粉色的泳帽走过来：“我妈给我妹买的，她嫌幼稚，梦涵你戴正好，免得头发乱飘。”那泳帽上还缀着个小小的蝴蝶结，确实比段清野塞给她的黑色纯色款好看得多。

林梦涵刚接过来，手腕就被段清野拉住了。他把自己那个印着鲨鱼的泳帽摘下来，硬往她头上套：“这个大，能护住耳朵，免得进水。”鲨鱼的圆眼睛正好戳在她额头上，有点滑稽，却带着不容分说的执拗。

周屿的笑容淡了点，没再说话。

夜场的灯光亮起来时，彩虹滑道前排起了长队。周屿站在林梦涵左边，笑着说：“等会儿下去的时候抓紧扶手，我第一次玩差点呛水。”段清野立刻挤到右边，把充气鲨鱼往她怀里一塞：“抱着这个，缓冲大，比扶手靠谱。”

轮到他们时，周屿率先坐上滑道：“梦涵跟我一组？”

“不行。”段清野几乎是脱口而出，抓起林梦涵的手腕就往自己的滑道里带，“她跟我一组，鲨鱼泳圈得两个人一起用才够劲。”他把林梦涵按在自己前面，后背紧紧贴着她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抓好了，别被别人拐跑了。”

水流猛地冲下来，林梦涵吓得尖叫，下意识往后靠，正好撞进段清野怀里。他手臂一收，牢牢圈住她的腰，在呼啸的风声里喊：“别怕，有我呢！”

冲到终点时，水花溅了满脸。林梦涵抹着脸抬头，看见周屿站在岸边，手里拿着条干净的毛巾，而段清野已经先一步拧开一瓶水，往她嘴里递，另一只手笨拙地帮她擦脸上的水珠，指腹蹭过她脸颊时，烫得像要烧起来。

远处的烟花突然炸开，金色的光雨落了满天。周屿走过来，把毛巾递给林梦涵，目光扫过段清野搭在她肩上的手，轻声说：“烟花开始了，去那边看吧。”

段清野没动，只是低头看林梦涵，眼睛在烟花的光里亮得惊人。他突然伸手，把那个鲨鱼泳圈往周屿手里一塞，然后攥住林梦涵的手腕，转身就往人少的湖边跑。

“喂！段清野！”林梦涵被他拽着跑，风灌进耳朵里，听见他闷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别理他，我带你去看更好看的地方。”

跑到湖边时，他才停下来，背对着她喘气。林梦涵刚想问他干嘛这么急，就看见他转过身，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手里攥着个东西，是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是颗用细绳子串着的贝壳，正是上次他捡的那些里，最漂亮的那颗带花纹的。

“这个，比周屿的泳帽好看。”他把贝壳往她脖子上一挂，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锁骨，像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却梗着脖子说：“还有，以后别跟他走那么近。”

烟花又一次在头顶炸开，粉色的光落在段清野脸上，他眼里的紧张和别扭看得一清二楚。林梦涵摸着脖子上凉凉的贝壳，突然笑出声。

原来这个夏天的甜，不止有风的回音，还有某个少年藏不住的，酸溜溜的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