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雨淅淅沥沥,郑家大宅的朱门紧闭了三日,终于在这一天悄悄打开。
郑老太爷拄着拐杖,站在祠堂前,看着满堂儿孙,沉声道。
“卢家的事,你们都听说了?”
郑家二少爷郑琰冷笑。
“卢子安那个庶子,如今风光得很,连北海盐场都握在手里。”
“风光?”
郑老太爷拐杖重重一敲。
“卢家三房都快被他掀翻了!你们以为,下一个不会轮到我们郑家?”
堂下众人噤若寒蝉。
郑家的动静,很快传到了东宫。
萧景琰翘着腿,啃着梨子,含糊不清道。
“郑家终于坐不住了?”
陈默翻着密报,语气淡淡。
“郑老太爷暗中联络了江南六家,似是要联手。”
“联手?”
太子嗤笑。
“他们能联出什么花样?”
陈默抬眼:“殿下别忘了,郑家手里还握着漕运三成的船引。”
萧景琰梨核一丢,拍案而起。
“那本宫就去会会他们!”
三日后,郑家设宴,遍邀金陵世家。
席间,郑老太爷举杯,意味深长。
“如今朝中风向变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该为自己谋条后路。”
底下众人心领神会,纷纷附和。
唯独坐在末席的郑家三小姐郑瑜垂眸不语,指尖在酒杯上轻轻摩挲。
宴席散后,郑瑜悄悄去了城西的一家茶楼。
二楼雅间,谢蘅正执笔写着什么,见她进来,微微一笑。
“三小姐,考虑好了?”
郑瑜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
“郑家与罗斯人的私下交易,全在这里。”
谢蘅接过,翻开一看,眸光骤冷。
“盐铁走私?”
郑瑜低声。
“不止……还有军械。”
消息传到萧睿耳中时,皇帝正在御花园喂鱼。
他撒了一把鱼食,轻笑。
“郑家这是自寻死路。”
严鸿立于一旁。
“郑瑜此女,可用。”
萧睿挑眉。
“严卿想用她?”
“她是郑家嫡女,却因母亲出身寒微,一直不受重视。”
皇帝了然:“那就给她个机会。”
次日,郑瑜被“偶然”举荐入东宫,担任太子侍读。
郑老太爷得知后,气得摔了茶盏。
“胡闹!女子怎能入东宫任职!”
郑瑜却已收拾行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郑家。
东宫书房,郑瑜第一次见到了传闻中的陈默。
他正低头批阅文书,眉目沉静,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微微一笑。
“郑小姐?”
郑瑜心跳漏了一拍,慌忙行礼。
“陈、陈大人。”
萧景琰从一堆奏折里探出头。
“老默!快来帮本宫看看这折子!”
陈默无奈起身,临走前对郑瑜轻声。
“东宫规矩不多,郑小姐随意即可。”
郑瑜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愣。
但很快当她看到太子的热气球,谢蘅的黑暗料理,就明白了所谓的规矩不多是什么意思。
谢蘅的《观察日记》更新:
“今日要闻:
1. 郑家三小姐入东宫,郑老太爷气晕过去;
2. 太子殿下试图用批折子太累为由逃避习武,被周闯当场抓获;
3. 陈大人新得的松烟墨,被苏姐姐“借”走了;
4. 医学院新制的安神香,味道像极了醋坛子打翻。”
附注:明日试验醒神汤,配方由郑瑜提供。”
夜深人静,郑瑜独自坐在窗前,看着东宫的灯火。
桌上放着一封信,是郑家大少爷派人送来的,字里行间满是威胁。
她轻轻将信投入烛火,火光映着她坚定的眼眸。
窗外,一只夜莺轻啼,振翅飞向远方。
金陵城南,郑家祠堂灯火通明。
郑老太爷拄着拐杖,环视堂下六家代表。
“陈默要动我们,诸位以为如何?”
苏州林氏家主冷笑。
“他敢?我林家百年清誉……”
“清誉?”
卢子安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林家的清誉就是往米里掺沙,往盐里兑灰?”
大门轰然洞开,卢子安带着漕运司差役大步而入,手中账册啪地摔在案上。
“六家走私盐铁,强占民田的罪证,全在这儿!”
几乎同一时刻,金陵城各处燃起火光。
周闯率靖安军封了郑家米行,农会汉子们扛着铁锹冲进林家粮仓。
赵虎领着东宫侍卫,把正在密会的六家少爷们堵在了青楼里。
“诸位。”
赵虎咧嘴一笑。
“太子殿下请你们喝茶。”
这场风暴的导火索,是郑瑜交出的密册。
东宫书房,萧景琰翻着册子直拍大腿。
“好家伙!六家联手走私的银子,够修三条运河了!”
陈默看向郑瑜。
“郑小姐,这些证据……”
郑瑜低头。
“我娘……是林家的庶女,被逼嫁入郑家为妾,临终前给了我这份账册。”
“她说……终有一日,会有人用它替百姓讨个公道。”
行动比预想的更快。
靖安军查封货栈,农会丈量田亩,漕运司扣留商船。
“按大昭新律:只惩罪人!取应分之田!贪一罚一!不伤妇孺!”
街头贴满告示,衙役敲锣宣读:
“罪轻者劳动改造,无辜者不罪!”
金陵百姓沸腾了。
六家祖宅前,乌泱泱围满了人。
农会汉子们拉着红线丈量土地,一旁的书吏高声宣布:
“郑家强占的八百亩桑田,今日归还农户!”
白发老农跪地痛哭,儿孙们抡起锄头,当场刨掉了郑家的界碑。
码头边,卢子安亲自监督分货。
“这一船盐,充公!”
“这一船铁,罚没!”
“这一船丝绸……”
他瞥了眼面如土色的林家管事。
“原主退还赃款,可领回三成。”
林家管事扑通跪下。
“大人开恩啊!”
卢子安一脚踹开他。
“开恩?你克扣织工工钱时,怎么不想想恩字怎么写?”
郑老太被带出祠堂时,突然狂笑。
“陈默!你以为赢了?江南世家盘根错节,你砍得完吗?!”
陈默平静地看着他。
“郑老,您错了。”
他指向远处欢呼的百姓。
“要砍树的不是我,是他们。”
东宫后院,郑瑜呆立窗前。
她看着家族百年基业一朝倾覆,却流不出一滴泪。
萧景琰递来一杯茶。
“后悔吗?”
郑瑜摇头。
“我娘说过……有些树,根烂了,就得砍。”
太子咧嘴一笑。
“你娘是个明白人。”
金陵府衙前,六家的罪人被押上囚车。
按新律,他们将被送往边关垦荒,而非流放。
陈默站在衙门口,听着百姓的欢呼,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
他跪在母亲坟前发誓,要还这天下一个公道。
身后,苏沉默默递来一碗安神茶。
这次,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