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帮账簿引发的朝堂地震终于有了结果。
紫宸殿上,萧睿朱笔轻点,念出判决。
“户部侍郎卢敏,贪墨漕粮折银十二万两,追赃罚一,共罚没二十四万两,罢官流放。”
满朝哗然。
“陛下!”
刑部尚书出列。
“按《大昭律》,贪墨超万两当诛九族啊!”
萧睿眼皮都不抬。
“朕改主意了。”
赵贞吉忍不住道:“那至少该抄没家产……”
“卢敏贪的是官银,关他妻儿何事?”
皇帝冷眼扫过群臣。
“从今往后,贪一罚一,只追赃款不动祖产,此为新规。”
萧景琰在殿侧偷笑,被陈默狠狠踩了一脚。
退朝后,内阁值房。
赵贞吉抖着判决文书:“严公!陛下这是纵贪啊!”
严鸿慢条斯理地批着奏章。
“赵公,卢敏的宅子还在,他儿子还能科举,你觉得……卢氏族人会恨谁?”
老臣一愣。
徐谦轻笑接口。
“会恨卢敏这个败家子,更会死死盯着其他贪官,毕竟下次再犯,可没人替他们九族抵命了。”
赵贞吉突然醍醐灌顶,这是要断世家“弃卒保帅”的后路!
东宫书房,萧景琰乐得直拍案几。
“老默!父皇这招绝了,那群世家现在互相狗咬狗。”
陈默却盯着判决文书皱眉:“殿下,这贪一罚一的算法……”
“书里没有?”
太子抢过话头。
“但《大昭新律》里可以有!”
谢蘅捧着账册进来。
“殿下,卢敏的罚银清点完毕,正好充作青州重建款。”
萧景琰突然凑近她。
“谢姑娘,你说……要是本宫以后也贪银子……”
“那臣女就写篇《讨贪檄》。”
谢蘅微笑。
“标题就叫太子殿下为何不要脸。”
满屋哄笑中,陈默悄悄翻动《选集》,在某页添了行小字: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卢府门外,抄官银的差役正要砸门。
“住手!”
新任刑部主事喝止。
“只清点卢敏私产,不动祖宅田契!”
卢老夫人颤巍巍递上钥匙:“大人,我那不肖子……”
“老夫人放心。”
主事拱手。
“您孙女明岁仍可参选女官,陛下说了,罪不及眷属。”
围观的世家子弟们面面相觑。
有人小声嘀咕:“这比诛九族还狠……”
是啊,断了“一人犯罪全家陪葬的旧例,却让贪官真正“身败名裂”。
腊月祭灶夜,皇帝私召陈默。
萧睿摩挲着铜徽:“这贪一罚一的新政,百年后可有?”
陈默轻声道:“有,但执行不易。”
“为何?”
“因总有权贵例外。”
皇帝大笑:“那朕就让琰儿当第一个例外,他若将来敢贪,罚十倍!”
陈默忽然抬头。
“陛下,您不怕世家反扑?”
“怕?”
萧睿推开窗,寒风卷着雪片扑入。
“我留着他们的祖产,就是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
“看着寒门子弟,如何用他们的银子,掀翻他们的江山。”
金陵城暗流涌动。
“听说了吗?陇西李氏自家祠堂里动家法,打断了李三爷的腿!”
“何止!清河崔氏更狠,直接把管漕运的崔五爷绑了送官,还附了本行贿账册!”
茶楼里议论纷纷,而风暴中心的世家大族们,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内乱。
崔氏祠堂,灯火通明。
“混账东西!”
崔氏族长崔衍将账册摔在崔五脸上。
“为了几千两银子,差点拖累全族!你自己去刑部认罪!”
崔五爷瘫软在地。
“族长!我若认罪,按‘贪一罚一’得吐一万两啊!”
“吐!”
崔衍厉喝。
“总比被其他家抢先揭发,罚得倾家荡产强!”
角落里,年轻的崔七少爷低头记录,笔下《崔氏新规》墨迹未干。
“凡族人贪墨,主动举发者,罚金由公中代垫半数。”
靖安军大营,萧景琰翘脚看密报。
“老默!这帮世家疯起来连自己人都咬啊!”
他抖着崔氏送来的账册。
“连三年前中秋节的月饼贿赂都招了!”
陈默正在校勘《新刑律》,闻言抬头。
“他们怕的不是罚银,是落后就要挨打。”
太子一愣:“啥意思?”
“谁先揭发,谁就能少罚。”
陈默轻笑。
“就像赛跑,跑得慢的……会被当典型。”
萧景琰恍然大悟,突然拍案。
“那咱们再添把火!传令:凡举发他人贪腐者,减罚三成!”
次日,刑部门前排起长队。
“大人!我举报姑父王员外贪了河工银!”
“我先举报!我堂兄在兵部吃空饷!”
几个世家子弟竟当街厮打起来,就为抢“首告”名额。
主审官敲响惊堂木。
“肃静!按《举发令》,第一个递状子的减罚三成,张公子,你说!”
张少爷鼻青脸肿地举起账本:“我爹……我爹贪了筑堤款一万两!”
满堂哗然。
紫宸殿,皇帝看着雪片般的举发奏折,嘴角微翘。
严鸿低声道:“陛下,崔家、李家已各交罚银四万两,是否……”
“不急。”
萧睿提朱笔批红。
“再等等郑家。”
话音刚落,太监急报:“郑氏族长郑铎求见!”
老态龙钟的郑铎颤巍巍进殿,扑通跪下。
“老臣……老臣举发亲侄郑琮贪墨边军粮饷!”
皇帝轻笑。
“郑卿大义灭亲,朕心甚慰。”
郑铎老泪纵横,他刚收到密报,死对头卢家正准备揭发郑家!
东宫后院,谢蘅正在修订《新刑律》。
萧景琰凑近偷看,突然瞪大眼。
“夫妻财产分立?女子可承嗣?谢姑娘,你这是要刨世家祖坟啊!”
谢蘅淡定蘸墨。
“殿下,这才是真正的罪责自负。”
她翻到末章,指着新增条款。
“凡罪罚所涉财物,以本人名下为限,不得株连妻女妆奁。”
太子倒吸凉气。
“这要颁布,那些贪官怕不是要休妻保产?”
“所以配套的……”
谢蘅抽出另一卷《婚姻新则》。
“和离女子可携产归宗。”
陈默在门外听得扶额,这姑娘是要用新法拆了千年礼法啊!
清明祭祖日,金陵城出了桩奇案。
刘御史被夫人告上衙门,要求和离分产。
“荒唐!”
刘御史在公堂跳脚。
“妇人岂能携产离家?”
主审官慢悠悠翻开《婚姻新则》。
“刘大人,您刚因贪墨被罚一万两,尊夫人这是依法止损。”
围观百姓哄笑中,刘夫人冷笑。
“账上几千两是我的嫁妆,凭啥给你填窟窿?”
堂下坐着的一排世家夫人,齐刷刷掏出嫁妆单子。
暮春三月,皇帝在《新刑律》上盖下玉玺。
萧景琰看着颁布告示的差役,突然嘀咕:“老默,咱们这是不是太损了?”
陈默望着街上热议新法的妇人,轻声道:
“殿下,这才是真正的星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