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闷热难当。
萧景琰叼着根麦秆,蹲在东宫后院的石凳上,盯着手里的小册子发愣。
封面上,赫然是谢蘅亲笔题写的书名:
《婚姻新则·太子妃特别条款》
翻开第一页,第一条就让他眼皮直跳:
“婚后双方财产分立,东宫库银与谢氏嫁妆互不干涉。”
“这丫头……”
太子磨着后槽牙。
“还没成亲就想着分家了?”
紫宸殿内,萧睿正在批阅奏章。
陈默垂首而立,皇帝突然推过一本手抄册子:
“把这个交给谢蘅。”
陈默接过一看,瞳孔骤缩。
《妇女解放运动纲要》
字迹工整如印刷,扉页角落却画着个小小的青天白日徽。
“陛下,这……”
“告诉她。”
萧睿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就说是一位老同志送的结婚贺礼。”
东宫书房,谢蘅捧着《纲要》双手发抖。
“陈大人,这真是陛下给的?”
陈默点头:“陛下还说,您修订的《婚姻新则》……”
“不够彻底。”
谢蘅突然打断,眼中燃起火焰。
“陛下既知妇女解放,就该明白女子缺的不是嫁妆权,是选择权。”
她抓起朱笔,在《纲要》空白处狂书:
“女子可立户,可参政,可拒婚!”
窗外惊雷炸响,夏雨倾盆而下。
雨幕中,萧景琰堵住陈默。
“老默!谢蘅这两天怎么总躲着本宫?”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殿下,您看过《婚姻新则》吗?”
“看了啊!”
太子委屈。
“本宫连私房钱藏在哪都标给她了!”
“问题就在这。”
陈默叹气。
“谢姑娘要的不是您的银子,是……”
“是什么?”
“是您签字同意她婚后继续办《民报》。”
萧景琰愣住:“本宫没反对啊?”
“可您也没说支持。”
太子一呆,突然转身冲进雨里。
谢蘅正在廊下校稿,忽见一只落汤鸡似的太子翻墙而入。
“你……”
“本宫签字!”
萧景琰从怀里掏出湿漉漉的《婚姻新则》,拍在案上。
“不但签字,还要加一条!”
他抢过笔,在末尾龙飞凤舞。
“萧景琰承诺:终此一生,绝不干涉谢蘅办报、著书、骂贪官。”
谢蘅眼眶微红。
“殿下可知,这一签……”
“知道。”
萧景琰咧嘴一笑。
“本宫以后偷懒耍滑,你会写进《民报》骂我。”
他忽然凑近,雨水顺着下巴滴在稿纸上。
“但你要是熬夜写稿不陪我用膳……”
“本宫就发动靖安军,全城收购你的墨水。”
翌日朝会,皇帝当众赐婚。
赵贞吉刚要反对,萧睿忽然开口:
“谢丫头的《婚姻新则》,朕已阅。”
他缓缓展开一卷黄绢,竟是亲笔誊写的《妇女解放纲要》,末页还压着玉玺。
“朕再加一条。”
朱笔挥毫,在“女子可参政”旁批注:
“太子妃可预朝政。”
满朝死寂中,萧景琰偷偷拽谢蘅袖子:
“喂,你现在能告诉我……那个青天白日徽是啥了吧?”
谢蘅笑而不语。
……
金陵城十里红妆。
东宫至谢府的官道上铺满红绸,两侧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小贩们吆喝着“太子妃同款绢花”。
孩童们追着撒喜钱的宫人跑,连护城的靖安军都换上了绛红礼服,只是腰间佩刀依旧雪亮。
“哎哟喂!”
周闯踮脚张望。
“殿下这聘礼队伍,比当年陛下大婚还长半里!”
陈默系紧礼单上的红绳。
“陛下把内库的东海珊瑚都搬出来了。”
“那算什么?”
萧景琰突然从廊柱后探头,喜服金冠晃得人眼花。
“本宫还加了福宁新稻,谢蘅最爱吃米糕。”
众人绝倒。
谢府闺阁,谢蘅对镜点唇。
侍女捧着《婚姻新则》小声问:“姑娘,真要带这个上花轿?”
“带。”
谢蘅将册子塞进袖中。
“还有陛下赐的《纲要》。”
窗外忽然传来喧哗。
“太子翻墙进来了!”
“不合礼数啊!”
谢蘅推窗,正见萧景琰蹲在墙头,喜服下摆扎在腰间,手里还攥着个油纸包。
“谢姑娘!”
他咧嘴一笑。
“饿了吧?刚出锅的米糕!”
谢蘅挑眉。
“殿下,婚前相见不吉。”
“谁说的?”
太子耍赖。
“《婚姻新则》可没这条!”
满院哄笑中,谢延扶额:“孽缘啊……”
午时三刻,太庙祭祖。
萧景琰牵着红绸,偷瞥身旁的谢蘅。
凤冠霞帔的新娘脊背笔直,行走间玉佩不摇。
像极了当年初遇时,那个抱剑论道的素衣女子。
“一拜天地——!”
太子刚要屈膝,谢蘅突然低语。
“殿下,靖安军为何佩刀?”
萧景琰眨眼。
“怕有人闹婚。”
“是吗?”
谢蘅袖中《纲要》露出一角。
“臣妾还以为……要血洗保守派。”
太子噗嗤笑出声,被礼官狠狠瞪了一眼。
合卺宴上,百官贺喜。
赵贞吉硬着头皮敬酒。
“祝殿下与太子妃……呃,鸾凤和鸣。”
萧景琰举杯。
“赵公放心,谢蘅过门后,定会好好辅佐本宫理政。”
老臣手一抖,酒洒了半盏。
严鸿冷着脸递过贺礼,竟是装裱好的《妇女解放纲要》,落款“臣严鸿恭录”。
谢蘅郑重接过。
“首辅大人深明大义。”
首辅嘴角微抽:“太子妃……客气。”
洞房夜,红烛高烧。
萧景琰戳了戳谢蘅的凤冠。
“重不重?”
“重。”
“那还不摘?”
谢蘅忽然从袖中掏出《婚姻新则》。
“殿下先签字。”
太子哀嚎:“还签?!”
“最后一条。”
新娘朱笔轻点空白处。
“夫妻双方互不干涉事业。”
萧景琰抓过笔,龙飞凤舞画押,突然抢过朱笔,在下方补道:
“但须每日同膳,违者罚抄《选集》。”
谢蘅怔住,烛光映红了耳尖。
窗外忽传来窸窣声,陈默和周闯蹲在窗根。
“闹洞房?”
太子抄起如意秤杆推窗。
“本宫看你们是欠……哎哟!”
谢蘅收回掐他后腰的手,对窗外轻笑。
“陈大人,明日《妇女民报》创刊,记得来取。”
陈默抱拳而逃。
红烛渐短,萧景琰忽然正色:
“谢蘅。”
“嗯?”
“你信不信,百年之后,女子真能科举参政?”
谢蘅望向案上《纲要》,徽记在烛下熠熠生辉。
“不必百年。”
她解下凤冠,长发如瀑。
“明日早朝,臣妾就参政给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