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感有些拘束,不自在。原本自然流露的性情仿佛成了叛徒。不过应该不会有人闲到一天到晚瞄着监控,我暗想。A君说想和我四处逛逛,我欣然应允。
我们穿过空无一人的林荫路,在靠近桥边的石墩上坐了下来,这里不禁让我联想到《1984》里主角与情人幽会的处所。四处十分寂静,看上去人迹罕至。
“就是这里了。”他舒了口气, “这里看不到人呢,多清静。”
响了一下铃,现在估摸下课了,A君指着教学楼,要我数数有多少人下楼,或买东西,或闲逛,或无所事事。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很异常,对吧。”A君这样说, “这就是所谓‘新式教育’”
这倒令我茫然;原有的旧式教式,或采取怀柔政治,或董之以严刑,师生关系从来不正确,要么是学生们忤逆尊上,要么是沦为民奴降为狗畜之类了。倒也并不意外。
然后便开始讲述s君的渊源,据说原本是XX市的特级教师,因成绩突出被调到省里,然后又由于某种不便透露的原因下放到了本校,被校长拜为副将,对其言听计从,仿佛文王得了姜子牙,刘备得了孔明立即要成就大业。
那第一件事就是设立监视器对,监控遍布各个角落的监控。然后宣明校纪,说是胆敢违纪者从重处理之诸。刚开始并没有人在意,待到搬到几个典型后,便蔓延起一阵白色恐惧。
“陈泽,董辉宇。你们两个出来一下。”
毫无征兆的,在操间课原本要宣布解散的时间,s君说道,
“你们犯了哪条校规,知道么。”
在一阵轻蔑的对视过后,s君没有得到满意的回答,然而他原本慈和的脸却阴沉下来,原来的长者风度杳然无存,暴雨的六月开始了。
“是怎样呢?”我插嘴道,A君续讲。
“你到底想怎样!”他猛得抬高嗓门,将两人吓得一哆嗦,原本吵嚷的人群安静下来。
“三月二十八日下午五点,在天台上发生了什么,要我亲自复述一遍吗,啊!”
我几近可以猜想到后续发生了什么了。
“他们是哪个班的?”s君问道,一旁的B君站了出来,说是自己班的体育生。 “这种事就算了吧……” “体育生就能罔顾校规,把烟火丢到天台还聚众宣传淫秽物品呢?简直是无法无天……你们两个在今天写一份检讨⋯⋯连带着监控录像⋯⋯
"s君办事有他的一套。”A君道,不露声色地比画。
“贵校恐怕也是得偿所愿吧,无论是重本率还是校风建设。 ”
A君的目光忽然转向了远处,瞟到了一对相伴而行的男女,那个女生也不巧与A君对视。她扯了扯男生的衣服,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两人便讪讪地走了过来。
“你猜他们会干什么?”
“说一句老师好”?”
那女生面色惶恐声音发颤: “老师,我错了。”
“错在哪里?”A君没有否认。
“犯校规第37条。”
“是什么,你最好背一下。”
“不允许男女生并肩而行。”
“不仅如此,还有第54条‘不允许课间校内随意走动’第67条‘禁止谈情说爱’第83条……”
女孩双膝一软,几乎还跪在地上。
“你们是因为这里没监控才如此大胆的吧。”
两人默认了。
“幸而如此,一旦被教导主任抓了现形,你们难免记过,当众亮相,甚至被退学⋯⋯青春期嘛,也很正常⋯⋯小心点……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快走,快走,免得有人抓了你们。s君课间是要巡视的。”
那女孩千思恩万谢,临别时又瞟了我一眼,隐含担忧之意。
“我不会说,你们去吧。”
女孩终于安下了心。
“还有一些别的事,你要谨慎,不要乱说。”他忽然严肃起来,除非是原则性问题,否则他很少摆出这样的架势。
高三办公室就在S君班级之旁。S君尤其注重自己班级的管制,一到任就打乱男女混座的顺序,将一些“反动分子”安插在四个角落孤立开来,每次上课(无论别的课还是他自己的语文课)都以不可察觉的脚步逼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击。
“臭狗屎!鬼打架!真是不知死活!”他揪住一个矮胖男生的耳朵咆哮,耳塞落了出来。
“是耳塞,不是耳机。”他哭丧着脸辩道,
s君闻言勃然大怒,直接把他拎出去,声音吵得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难以安心工作。B君默默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是不是不受教?!不受教你滚回家放牛种地,不受教你外出谋生进厂去!一中不缺你这号人,未必(方言,wēibī,难道)我不教你,对我有什么影响?工资好样得!我堂堂特级优秀教师,从没见到像你这样又屁又屌的……”
B君出来解劝,S君便连着B君一起骂。
“你是在害学生!学生们不管,班级量化上不去,成绩分数登不了台面。学生学生,受教听话,遵纪守法叫学生!我打一下骂一下,是尽职尽责!”
s君骂人的一大特点便是嗓门大,中气十足,一吼连整个楼层都要为之战栗,恐怕也是其冠绝群雄,从未败阵的大原因。
A君道: “恐怕太平日子过不长。”
我表示认同,s君的话我不敢多话,回去写评论也就随便采几点写。决心已定,我觉定告辞。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这种师生关系都令我厌烦。正此时s君从一处小径走了出来,见到我道: “还要许多地方等您参观呢。”
我满脸堆笑,略带生硬地答道: “还有许多东西我未曾领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