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梧桐叶的碎影,在汉斯国的街道上打着旋儿。路灯的暖光透过叶隙,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撒了把细碎的金箔。袁云轩提着淡青色的戏服裙摆,脚步放得很轻,避免布料蹭到地面沾上灰尘——这戏服明天还要彩排用,他向来爱惜东西,哪怕是临时替补的道具。
“太晚了,贝克街那边路德维希兄妹还在赶论文,回去动静大了会打扰他们。”凯撒走在他身侧,手里拿着折叠好的外套,见他时不时拢一下戏服领口,自然地把外套递过去,“晚上风凉,先披着,别着凉。”
袁云轩接过外套,是件米白色的薄款风衣,带着凯撒身上惯有的淡淡海腥味,像刚从海边吹来的风。他披在肩上,长度刚好盖住戏服的裙摆,指尖蹭到衣料时,能感觉到里面缝着的细棉衬里,柔软又暖和。“谢了,”他低声道,目光扫过街边闭店的面包店——橱窗里还摆着没卖完的碱水面包,隔着玻璃都能想象出外皮的酥脆。
“这里的面包确实比较传统一点,”凯撒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嘴角带着点笑意,“尤其是黑森林地区的碱水包,用的是当地的泉水和面,咸香里带着点麦香,比奥兰德家族庄园里的面包更有烟火气。”
“袁家的点心更偏中式,”袁云轩接过话头,语气里多了点暖意,“奶奶研究生物工程之余,最喜欢做绿豆糕,用的是陈年的陈皮和去壳的绿豆,蒸出来的糕体细腻得能掐出水,比这里的蛋糕更清爽。”他顿了顿,补充道,“爷爷总说奶奶‘不务正业’,明明是双博士,却把心思花在琢磨点心配方上,可每次奶奶做了新点心,他却是吃得最快的。”
凯撒听得笑起来,波塞冬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嘟囔:“点心有什么好吃的?还不如深海的海藻糕,嚼着有劲儿!”他没理会,继续道:“我在高卢的庄园里,也雇了个会做中式点心的厨师,不过他做的绿豆糕总少点味道,下次带你去尝尝,说不定你能教他两招。”
“高卢的庄园?”袁云轩挑眉,脚步顿了顿,看向路边一栋挂着铜制门牌的老建筑——门牌上刻着“1897”的字样,边缘泛着铜绿,显然有些年头了。“之前聊到奥兰德家族,你没说过在高卢还有产业。”
“是家族传下来的,”凯撒的目光落在老建筑的窗棂上,语气带着点悠远,“奥兰德家族最开始确实是容克贵族,二战后为了避嫌,才去掉了‘冯’姓,之前的全名其实很长,连带着封地名——‘凯撒·冯·奥兰德-巴登·符腾堡·阿尔萨斯’,光念完就要半分钟。”他笑着摇头,“高卢的庄园是一百多年前家族买下的,有片葡萄园,自产自销的葡萄酒,还有个马场,养的都是纯血马,有空带你去做客,我们可以比一场。”
袁云轩愣了愣,才想起来凯撒是人鱼族已经活了两百多年了。“活了这么久,会不会觉得……无聊?”他问出口才觉得唐突,又补充道,“比如看着熟悉的人老去,熟悉的地方变样。”
“刚开始会,”凯撒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战时看着庄园里的老管家离世,二战时看着巴登的老宅被炸毁,确实会难过。但后来发现,变化里也有不变的——比如葡萄园的葡萄每年还是会熟,马场的马还是会跑,时间不会因为你觉得无聊就停止,我们能做的从来都只是适应,而且现在有你们在身边感觉挺好,每天无聊时跟你们视频或者是听波塞冬抱怨‘人类的酒太难喝’,也就不觉得无聊了。”
波塞冬立刻在他脑海里炸毛:“谁抱怨了?我那是实话实说!你们人类的葡萄酒太甜,哪有深海的珊瑚酿好喝!”凯撒无奈地勾了勾嘴角,没再接话。
两人继续往前走,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只有偶尔驶过的电车,发出“叮叮”的铃声,在夜色里格外清晰。袁云轩踢开脚边的一颗小石子,石子滚过青石板,撞在路边的花坛边停下。他看着花坛里枯萎的玫瑰,突然听到凯撒的声音:“云轩,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你的父母。”
袁云轩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风衣的衣角。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愣怔,像被突然问起了一件极其遥远的事。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淡:“我没见过他们,记忆里从来没有他们的印象。”
凯撒没催,只是静静地等着,晚风卷着他的衣摆,轻轻晃动。
“爷爷奶奶很少提他们,”袁云轩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酒店灯光上,眼神有点放空,“我小时候问过一次,奶奶红了眼,爷爷把我拉到书房,让我不要问,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敢问过。伯父偶尔会提一句,说我父亲叫袁天胤,其他的就不肯多讲了——好像他们是家里不能碰的话题。”
他顿了顿,补充道:“袁家是书香门第,爷爷奶奶都是双博士,伯父伯母也都是高知,家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他们的著作和奖状,可偏偏没有一张我父母的照片,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们的东西,像他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凯撒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心疼。袁云轩说这些话时,语气没有委屈,也没有抱怨,却带着一种近乎疏离的淡然,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这种淡然,反而更让人觉得他其实很在意,只是习惯了藏在心里。
“或许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凯撒轻声道,没有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爷爷奶奶不愿提,可能是怕你难过,等你再大些,他们或许会愿意告诉你。”
袁云轩点了点头,没再说话。他抬起头,看到酒店的霓虹灯在夜色里亮着,像颗温暖的星。“快到了,”他加快脚步,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平静,“明天还要彩排,得早点休息。”
凯撒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淡青色的戏服被风衣盖住,只露出一小截裙摆,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他知道袁云轩不想再聊父母的事,便没再提起,只是在过马路时,自然地走在他外侧,挡住偶尔驶过的车辆。
到酒店门口时,袁云轩停下脚步,把风衣递给凯撒:“谢了,没着凉。”
“明天彩排加油,”凯撒接过风衣,叠好放在臂弯里,“我会早点过去,帮你看走位。”
袁云轩点头,转身走进酒店。大堂里的水晶吊灯还亮着,暖光落在他的戏服上,银线白莲花泛着微光。他走到电梯口,按下按钮,看着电梯门映出的自己——长发套已经摘了,露出黑色的短发,眼角的痣还带着点脂粉的痕迹,身上的戏服还没换,像从古代穿越到现代一样。
电梯门打开,他走进去,靠在轿厢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突然闪过爷爷奶奶的样子——奶奶在厨房做绿豆糕,爷爷在书房写论文,伯父在家族工厂里看图纸,却唯独没有父母的影子。他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划过戏服上的银线莲花,心里突然觉得,或许这场《白娘子》的演出,不仅是帮袁卿尘,也是让自己暂时忘了这些没答案的问题。
而酒店外,凯撒还站在原地,看着电梯口的方向。波塞冬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安静下来,没有了之前的调侃,只是轻声说:“这小子心里藏着事,你多陪陪他。”凯撒点了点头,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他知道,有些事急不得。
夜色渐深,酒店的灯光依旧明亮,像在守护着两个各有心事的人,也守护着这段还没说完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