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瞬间，袁云轩先往腰间摸了把——玄冥九宫令还稳稳挂着，冰凉的金属贴着腰侧，算是落了心。
四周暗得很。参天古树的枝叶缠成密不透风的网，把天光滤得只剩星点碎光，落在地上像撒了把冷银。空气里除了那股挥之不去的腥气，还混着腐叶的湿味，脚踩在泥土上，软乎乎的，像踩在泡透的棉絮里，黏得人发沉。
“曹焱兵？宇文宸？”他低喊了两声，声音撞在树干上，弹回来时散得七零八落，连个回音都没留。
也是，传送阵本就随机，能落在一处才是奇事。他按之前约好的，指尖凝起冰蓝灵力——这是淳于琼的水属性灵力掺了点他自己的气，比寻常灵力亮些。灵力往地上一落，没等散开，就凝成朵巴掌大的冰花，花瓣上还沾着点淡蓝的光，在幽暗里看得真切。
“留个记号，你们瞧见了就往这儿凑。”他对着空林低声说了句，像在跟同伴交代，又像在给自己宽心。
刚直起身，脚下突然“咕哝”响了声。
不是风吹叶动的声，是从泥土里钻出来的，闷沉沉的，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拱。袁云轩立刻绷紧了肩，往后退了半步，同时握住九宫令——指尖刚碰到令牌，就觉出不对：刚才还温凉的令牌，此刻竟有点发烫，尤其是令牌什么的那颗水色宝石，正隐隐透着光，淡得像雾。
“主公。”
脑海里突然钻进个声音，带着点酒气，又有点漫不经心，是淳于琼。这一个月他总在寄灵空间里跟袁云轩搭话，有时说练兵的法子，有时抱怨高览“板着脸像块石头”，袁云轩早听惯了他的声。
“怎么了？”袁云轩没召唤他，只在心里应了句。脚下的泥土又动了，这次更明显，脚边的腐叶被拱得往上翻，露出底下黑黢黢的泥洞。
“别踩那土。”淳于琼的声里多了点认真，“底下有东西，不是恶灵，是‘土蚓’——没脑子，专啃活物的脚，缠上了甩不掉。”
袁云轩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果然看见脚边的泥洞又大了点，隐约有白森森的东西在洞里晃，像极了蚯蚓，却比寻常蚯蚓粗得多。他皱了皱眉：“怎么对付？”
“不用对付，它们怕水。”淳于琼的声顿了顿，像是在寄灵空间里灌了口酒，“主公，水可探踪。这林子里潮气重，肯定有溪。引点水过来，不光能逼退土蚓，还能找着方向——恶灵聚得多的地方，水脉会偏。”
袁云轩眼睛亮了亮。他倒忘了，淳于琼是水属性魔武灵，对水脉的感应比谁都准。
“谢了。”他在心里道了声，指尖往九宫令上按了按——这次没催灵力化刀，只引着淳于琼的水灵力往四周探。
灵力像根软线，往泥土里钻，往树缝里绕，没片刻就碰着了股湿意。是溪水，在东南方向约莫三十步外，水流声很轻，被树叶盖着，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袁云轩顺着灵力的指引往东南走，脚边的土蚓果然没再追——大概是被灵力里的水汽吓着了，泥洞渐渐缩了回去。他走到溪边时，才看清这溪窄得很，宽不过两步，水浅，刚没过脚踝，溪底铺着碎石头，水色发浑，不知是被泥染的，还是本身就不清。
“怎么探？”他蹲在溪边，用指尖碰了碰溪水——水凉得刺骨，比刘羽禅凝的冰还冷。
“引着水往前面流。”淳于琼的声在脑海里飘，“别用强，就顺着水势引。哪儿恶灵多，怨气重，水就会往那边偏——怨气能压水脉，跟磁铁吸铁似的。”
袁云轩依着他的话，指尖搭在水面上，松松地放了点灵力。没催着水动，只像“哄”着似的，引着溪水往前方漫。溪水本是顺着地势往西南流的，被灵力一引，竟真的慢慢转了向，细流贴着岸边的草，往东南方的密林深处偏了偏，水流过的地方，草叶都打了蔫，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瞧见没？”淳于琼的声里带了点得意，“老……我早说过，水比刀靠谱。”他差点顺口说“老臣”，又硬生生咽了回去，改了口。
袁云轩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这老将军，平时在寄灵空间里要么喝酒要么单方面的跟还没彻底苏醒的高览拌嘴，正经起来倒真有章法。“确实靠谱。”他真心实意道，“比我想象中靠谱。”
“那是。”淳于琼哼了声，听着像是笑了，“主公也别大意，水偏得厉害，那边聚的恶灵不少，至少七八只。”
袁云轩收了灵力，站起身时，指尖已经扣住了九宫令。七八只恶灵，不算多，但在这看不清路的密林里，硬碰硬容易吃亏。他往东南方望了望——那边的树更密，连星点碎光都透不进去，黑得像泼了墨，隐约能听见“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东西在喘气。
“先去看看。”他低声道，“能绕就绕，绕不开就……”
话没说完，东南方的黑影里突然窜出个东西！
速度极快，带着股腥风，直扑他面门。袁云轩下意识往旁边躲，那东西擦着他的肩膀过去，“咚”地撞在身后的树干上——是只恶灵，人形，却没脸，脑袋上只有个黑洞洞的窟窿，浑身裹着湿漉漉的黑毛，指甲又尖又长，正嵌在树干里，往外渗着黑血。
“啧，藏得挺深。”淳于琼的声在脑海里响，“这是‘影毛恶灵’，速度快，怕光。”
袁云轩还没来得及回话，四周的黑影里又窜出好几只——不止七八只，一眼望去竟有十几只，全是影毛恶灵，个个没脸，黑毛倒竖，围成个圈，把他困在了溪边。
“来得正好。”袁云轩反而定了心。躲是躲不开了，不如速战速决。他握住九宫令，灵力往令牌里猛灌，“淳于琼，出来！”
“来了！”
九宫令上的水色宝石“唰”地亮了，比刚才亮十倍，淡蓝的光像水浪似的往外涌。光芒里，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凝实——头戴亮银盔，盔上插着根水红翎子，甲胄是淡蓝的，上面缠着水纹，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水珠顺着甲片往下滴，落地时却没湿泥土，反倒化作细小白雾，飘了飘就散了。手里握着柄长枪，枪身是半透明的，像用水凝的，刃尖还挂着点水光。
正是淳于琼。
这是他第一次被正式召唤出来。以往只在寄灵空间里露过影，此刻站在密林里，10米多高的身高，往那儿一站，周身的水汽就把周围的腥气压下去了大半。
“主公，瞧我的。”淳于琼转头冲袁云轩咧嘴笑了笑，露出点牙，没了平时在寄灵空间里的懒散，眼里亮得很，像有光。
话音刚落，他握着水刃往前踏了步。就这一步，脚下的溪水突然“哗”地涨了，不再是浅滩细流，竟漫成了齐膝深的水洼，水色也变了，从浑黑变成透亮的淡蓝，映着他甲胄上的光，晃得人眼晕。
“嗬！”最前面的影毛恶灵扑了上来，指甲直抓淳于琼的脸。淳于琼不躲，反手就把水枪往地上插——“噌”的一声，水枪没入水中，没等恶灵扑到跟前，溪水里突然窜出数道水箭，细得像针，却快得像闪电，“噗噗”几声，全扎进了恶灵的黑毛里。
那恶灵发出声刺耳的尖叫，浑身抽搐着往后退，黑毛被水箭扎中的地方冒起白烟，像是被烧着了。
“这水带灵力，专克它们的怨气。”淳于琼回头冲袁云轩喊了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水鞭，手腕一甩，水鞭“啪”地抽在另一只扑来的恶灵身上。
那恶灵被抽得倒飞出去，撞在同伴身上，两道黑影滚在地上，挣扎着没爬起来——水鞭抽过的地方，黑毛全掉了，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肉，正慢慢化着脓。
“够狠！”袁云轩看得咋舌。他知道淳于琼强，却没想到这么强，几根水箭一鞭子，就废了两只恶灵。
剩下的影毛恶灵像是被惹恼了，“嗬嗬”地叫着，一起往前扑。十几道黑影挤在一块儿，黑毛蹭着黑毛，指甲刮着空气，看着竟有点吓人。
淳于琼却笑了。他拔出插在水里的水刃，往空中一举——“起！”
溪水里突然“咕嘟咕嘟”冒泡，接着，无数道水线从水里钻出来，像有生命似的，往恶灵身上缠。那些水线看着软，缠上了却挣不开，越收越紧，把恶灵们捆得结结实实。有只恶灵想咬断水线，刚张嘴，水线就顺着它的嘴往里钻，“噗”地从它后脑勺穿了出来，带着股黑血，那恶灵晃了晃，直挺挺地倒了，化作黑烟散了。
“还有这招？”袁云轩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算啥。”淳于琼手腕一转，水刃指向被捆住的恶灵，“主公且看着——”
他往前一冲，速度竟比影毛恶灵还快，水刃在他手里舞得像朵花，淡蓝的刃光划过，带起串串水珠。每一刀下去，都有只恶灵被劈成两半，黑烟冒得像雾，却被他周身的水汽压着，散不开，反倒被水吸了，成了黑黢黢的水珠，滴在地上“滋滋”响。
他没用什么复杂的招式，就是快，准，狠。水刃劈、水鞭抽、水箭射，偶尔还能引着溪水漫成水墙，把想绕后偷袭的恶灵困在里面——那水墙看着软，却硬得像冰，恶灵撞上去，脑袋都能磕碎。
袁云轩站在圈外，竟插不上手。他本想拔刀帮忙，可淳于琼打得太顺了，十几只恶灵被他耍得团团转，没一只能靠近他三步之内。
“左边！”袁云轩还是忍不住提醒了句——有只恶灵从树后绕了过来，想偷袭淳于琼的后背。
“瞧见了！”淳于琼头也不回，反手一甩水鞭。水鞭像长了眼，绕过树干，“啪”地抽在那恶灵身上。那恶灵惨叫着摔下来，正好落在水洼里——水洼里的水突然沸腾起来，冒着淡蓝的泡，把恶灵裹在里面，不过片刻，就被泡得化了，连黑烟都没剩下。
最后一只恶灵被水刃刺穿了窟窿脑袋，化作黑烟散了。
淳于琼收了水刃，站在水洼中央，甲胄上的水珠还在往下滴，却没沾半点黑血。他转头看向袁云轩，咧嘴一笑，露出点得意：“主公，咋样？”
袁云轩走上前，刚想夸他，突然身子晃了晃，玄冥九宫令的光淡了点。
“主公？”淳于琼赶紧扶了他一把。
“没事没事。”袁云轩摆摆手，声音低了点，“第一次召唤守护灵，灵力耗得快。歇会儿就好你先回来吧。”“是”，淳于琼说着身影渐渐淡了，化作淡蓝的光，缩回了九宫令里。令牌上的水色宝石也暗了下去，变回了之前温凉的样子。
溪水慢慢退了，又成了浅滩细流，只是水色依旧透亮，没了之前的浑黑。地上只剩些没散的黑烟，还有几摊黑黢黢的水渍，证明刚才的打斗不是幻觉。
袁云轩摸了摸九宫令，能感觉到里面淳于琼的气息稳了些，像是真的在歇着。他忍不住笑了——这老将军，看着大大咧咧，打起架来是真靠谱，就是耗灵力快了点。
刚松了口气，就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
袁云轩猛地回头，握紧了九宫令——只见树影里站着个人，深灰校服，袖口银线，正是赵砚。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弟，正龇牙咧嘴地看着地上的水渍，眼里带着点怨毒。
“袁同学好本事。”赵砚先开了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这么多影毛恶灵，竟被你一人解决了。”
袁云轩没接话，只盯着他——赵砚怎么会在这儿？是碰巧，还是跟着来的？
身后一个小弟从赵砚身后钻出来，梗着脖子道：“赵哥问你话呢！哑巴了？”
赵砚抬手拦了他一下，目光落在袁云轩腰间的九宫令上，眼神深了深：“那是……魔武灵？”
袁云轩心头一紧。他没打算藏，但也不想被赵砚这种人知道太多。
没等他回话，赵砚突然笑了笑：“看来袁同学藏的本事不小。不过也好，禁地里凶险，多点本事，活得久点。”他顿了顿，往东南方瞥了眼，“我们往那边走，袁同学呢？”
“我随意。”袁云轩冷声道。
“那便告辞。”赵砚没多纠缠，转身往东南走。那个小弟跟着他，走之前还回头瞪了袁云轩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等着瞧”。
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树影里，袁云轩才皱起眉。
不对劲。赵砚刚才看他的眼神，根本不是“偶遇”的样子，倒像是早就知道他在这儿。还有那个小弟那怨毒的眼神——他们果然没安好心，道歉是假，想在禁地里动手是真。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冰花标记，又往赵砚消失的方向望了望。东南方，正是水线偏折的方向，也是恶灵聚集的地方。他们往那儿走，是真要历练，还是故意往险地引他？
“不管了。”袁云轩低声道，“先找到同伴再说。”
他没跟着赵砚走，反而往西北方转了向——刚才引溪水时，西北方的水脉最稳，应该没什么恶灵，或许能先找到曹焱兵他们。
走之前，他又在溪边留了朵冰花，比刚才那朵更大些，光也更亮。
“等着我。”他对着冰花轻声说了句，握紧九宫令，转身走进了西北方的密林里。淡蓝的冰花在幽暗里亮着，像个小小的路标，映着溪水流淌的声，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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