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进死魂岛时，训练场的沙粒总算褪了夏末的灼烫。
袁云轩挥剑的力道又沉了些。玄冥九宫令化作的斩马剑斜劈出去，玄黑色的剑身带起道淡蓝的弧光，“噌”地削断木桩顶端的枯枝——枯枝落地时，刘羽禅凝出的冰棱恰好落在断口处，将飞溅的木屑冻成了细碎的冰晶。
“配合得不错。”曹焱兵甩着酸胀的胳膊凑过来，指尖还沾着未散的火星，“再练会儿，中午去食堂抢红烧肉？”
宇文宸正蹲在地上调试机关箭，闻言头也没抬：“昨天抢了丙组的，今天估计得早点去。”公输拓蹲在他旁边，往箭簇上抹着什么粉末，小声道：“这是我新配的‘破灵粉’，沾着恶灵血能炸，就是量少了点。”
袁云轩从刘羽禅那儿要了一个布帛擦拭剑身——玄黑色的剑身沾了点木屑，他用干净的布巾轻轻蹭着，动作熟得一看就知道经常在仔细擦洗 刘羽禅在旁边说道：“你的剑总比别人的沾灰。”
“大概是九宫令认主。”袁云轩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腰间——令牌平时多是巴掌大的形态，挂在腰侧，只有练刀时才化作斩马剑，这一个月来，他早摸熟了两种形态的转换，连带着淳于琼的水属性灵力也控得更稳了。寄灵空间里，高览也醒了，虽没常出来，却能在他练刀时递点“力”，剑风里便多了点土层的沉实。
这一个月，刘羽禅搬来宿舍后，五人的默契像浸了水的墨，慢慢晕开了。曹焱兵练火拳时，刘羽禅会用冰棱帮他控火候；公输拓调试机关时，宇文宸总能递上最趁手的零件；袁云轩琢磨九宫令时，刘羽禅会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翻草药书，偶尔递块擦手的布巾。连之前总找茬的丙组，都被他们在模拟对抗里揍得服服帖帖，再不敢咋咋呼呼。
“集合！”
训练场入口突然传来喊声。是周教官，他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的助教，两人手里都捏着张泛黄的纸，神色比往常沉。
小队五人对视一眼，快步往集合点走。走近了才发现，场边还站着十几个老生，都是往届留级的，为首的两个里面袁云轩认得一个，是上个月在食堂找事的钱二，另一个生得高挑，穿件深灰校服，袖口绣着道银线（是往届生里“领队”的记号），眉眼冷峭，正垂着眼看地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刀鞘。
“那是谁？”曹焱兵低声问宇文宸。
“赵砚。”宇文宸瞥了眼那人，“往届生里排第三，守护灵是赵破奴。”
赵破奴？袁云轩心里记了记——西汉的将领，听说擅骑射，性子烈得很。
周教官等众人站定，清了清嗓子：“下个月是死魂岛的‘试炼月’，今天带你们去个地方。”他抬手指向训练场尽头的密林，“禁地。”
“禁地？”人群里立刻起了骚动。死魂岛向来有“三不”规矩：不靠近后山悬崖，不碰药圃的毒草，不闯西侧密林的禁地。谁也不知道禁地里面有什么，只听往届生说过，进去的没几个能完整出来。
钱二缩了缩脖子，往赵砚身后躲了躲，眼神却往云轩这边瞥了眼，带着点说不清的恶意。
周教官没理会骚动，继续道：“禁地是死魂岛的试炼场。你们进去后，会被随机传送至不同区域。能找到同伴就组队，找不到就单闯。考核时间二十四个时辰，超时没出来的，视为失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老生：“你们中有人来死魂岛快两年了，这是第一次淘汰赛——失败的，按规矩办。”
“按规矩办”四个字说得轻，却让几个老生脸色白了。袁云轩知道这规矩是什么——死魂岛的淘汰者，会被洗掉在岛上的记忆，送回人界，再不能做镇魂将。
“至于你们几个。”周教官转向云轩小队，语气缓了些，“你们的实力够了，但来岛时间短，经验差些。确定要参加？”
“参加。”曹焱兵先开了口，没半点犹豫，“凭啥他们能去我们不能？”
宇文宸点头：“早历练早好。”
公输拓攥紧了手里的机关盒：“我……我带了够多机关，不怕。”
刘羽禅往袁云轩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我跟他们一起。”
最后只剩袁云轩。他看了眼身边四人，又瞥了眼赵砚——赵砚不知何时抬了头，正看着他，眼神冷得像淬了冰，嘴角却勾着点浅淡的笑，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
“我们参加。”袁云轩道。
周教官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往密林走：“跟我来。”
穿过密林时，树影越来越密，阳光被枝叶剪得碎碎的，落在地上像块块补丁。空气里渐渐飘来股淡淡的腥气，不是恶灵的腐臭，是种更沉的、像陈年血痂的味儿。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突然开阔起来。
空地中央立着道石门，高三丈，宽两丈，门柱上刻着模糊的纹路，像是某种古兽的爪痕，边缘爬满了深绿的藤蔓，藤蔓下隐约能看见“禁地”两个篆字，被岁月磨得快看不清了。石门缝里往外渗着股寒气，比刘羽禅的冰灵力更冷，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这就是入口。”周教官站在石门前，回头看向众人，“传送阵在门后，踏进去就会被送走。记住，里面恶灵不少，且比外面的凶。”他从助教手里拿过个布包，往每个人手里塞了块木牌，“这是‘归程牌’，捏碎能直接传送出来，算弃权。”
没人接话。老生们脸色都挺沉，钱二攥着木牌的手在抖，赵砚却把木牌往口袋里一塞，依旧没说话。
“袁云轩。”赵砚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他缓步走到云轩面前，微微颔首，姿态竟算客气，“上个月钱二在食堂不懂事，给你们添了麻烦。”
钱二被他一推，不情不愿地走上前，含糊道：“对不住啊。”
袁云轩挑眉。这赵砚看着冷，倒不像会主动道歉的性子。
“都是学员，没必要记仇。”赵砚看着云轩的眼睛，嘴角那点笑意又深了些，“禁地凶险，说不定还要互相帮衬。”
曹焱兵嗤了声：“谁要你帮衬？”
宇文宸拉了他一把，对赵砚点了点头，没说话。
赵砚也不恼，只笑了笑，转身走回老生队伍。云轩却注意到，他转身时，指尖在钱二手背上划了下——钱二立刻低下头，眼里闪过点狠劲。
这哪是道歉，分明是在放话。
周教官像是没看见这插曲，继续道：“还有件事。禁地里没有死魂岛的磁场，守护灵能随时召唤。”
这话让众人眼睛亮了亮。不能召唤守护灵是死魂岛最大的限制，如今到了禁地，等于解了束缚。曹焱兵捏了捏拳头，火属性灵力在掌心翻涌，显然是想试试召唤于禁的滋味。
“但别掉以轻心。”周教官的语气重了些，“禁地里的恶灵，比你们平时遇到的至少强一阶。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石门上的爪痕，眼底闪过点复杂，“里面的规矩，比外面狠。”
袁云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石门——那爪痕深得吓人，边缘的石头像被硬生生撕开，不像是人力或普通恶灵能留下的。他摸了摸腰间的九宫令，令牌温温的，像是在回应什么。
周教官没再多说，后退一步：“准备好了就进去。计时从踏进门的那一刻开始。”
老生们犹豫了片刻，赵砚率先迈步，走向石门。他走得不快，手始终按在刀柄上，走到门边时，回头往云轩这边瞥了眼，眼神里的冷意藏不住了。钱二和几个跟班赶紧跟上，挤进门缝时，钱二还回头啐了口，被赵砚冷冷瞪了回去。
“我们也走。”云轩道。
五人并肩往石门走。曹焱兵走在最左，拳头捏得咯咯响；宇文宸和公输拓走中间，一个按刀一个抱机关盒；刘羽禅走在云轩右侧，指尖凝着片薄冰，随时准备动手。
“进去后先找彼此。”袁云轩低声道，“用灵力在附近留记号——我的冰蓝，羽禅的冰白，曹焱兵的火红外焰，宇文宸的雷光，公输拓的金属屑。”
“好。”四人都点了点头。
走到石门前，寒气更重了。袁云轩伸手碰了碰石门，触感冰凉，像摸在万年不化的冰上。门缝里的腥气更浓了，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呜呜”的声响，像风声，又像兽吼。
周教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记住，活着出来。”
袁云轩回头看了眼——周教官站在原地，眉头皱着，望着石门的眼神里除了严肃，似乎还有点别的，像担忧，又像警惕。他没再多想，对身边四人点了点头，率先踏过了石门的门槛。
脚下突然一空。
不是摔落的失重，是像踩进了棉花里，四周的景象瞬间扭曲——树影、石门、周教官的脸都被拉成了模糊的线条，耳边的风声变成了“嗡嗡”的轰鸣。他下意识攥紧腰间的九宫令，想召唤淳于琼，却被股柔和的力按住了——是传送阵的力，暂时压着灵力的波动。
混乱中，他似乎听见曹焱兵喊了声“小心”，又听见刘羽禅的声音软乎乎的：“我看到冰棱了……”
视线猛地一清。
脚下是湿滑的泥土，身边是密得不见天日的古树，刚才的同伴全没了踪影。空气里的腥气浓得化不开，远处传来“咔嚓”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骨头。
袁云轩立刻握住九宫令，灵力往上涌——玄黑色的斩马剑立刻出现，剑身泛着淡蓝的光，照亮了周围的阴影。
禁地，到了。
他抬头望向密林深处，那里的黑暗浓得像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但他没慌，指尖在剑身上轻轻划了下——道冰蓝色的灵力顺着刀身落在地上，凝成朵小小的冰花，是他留的记号。
找到他们，然后一起出去。
他握紧刀柄，往有声音的方向走去。玄黑色的刀身在树影里晃，淡蓝的光像道引路的星，在沉沉的禁地里，稳稳地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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