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把训练场的沙路照得发白时，袁云轩才想起周教官傍晚说的话。
“对了，”他碰了碰刘羽禅的胳膊，“周教官说把你调到我们宿舍了，刚才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
刘羽禅愣了愣，眼里闪过点惊讶，随即软了下来：“调过来了？”
“嗯，”袁云轩点头，看了眼宿舍的方向，“他说咱们小组配合得好，住一起方便讨论战术。刚才回来时没看见你的床，估计是我们去食堂时搬的。”
“那……我的行李还在原来的宿舍。”刘羽禅小声道。他原来住的宿舍在另一栋楼，离训练场远些，行李不多，就一个旧木箱子，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药圃摘的草药。
“去拿吧。”袁云轩往另一栋楼的方向走，“正好我帮你抬。”
刘羽禅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得像猫。路过药圃时，他下意识往里面瞥了眼——白日里种的续筋草还立着，叶片上沾着露水，他顺手摘了两片，塞进口袋：“这个捣碎了敷脚踝，好得快。”
袁云轩低头看了眼脚踝上的手帕，还缠着好好的，忍不住笑：“你倒像个小药童。”
刘羽禅耳尖红了，没接话，只加快脚步往旧宿舍走。
旧宿舍的门没锁，推开门时，木箱子就放在墙角，上面还压着本翻旧的《草药图谱》。云轩伸手去抬箱子，才发现意外的轻：“就这点东西？”
“嗯。”刘羽禅把《草药图谱》塞进箱子，又从枕头下摸出个布包——正是之前装药泥的那个浅青布包，里面还剩点没用完的续筋草汁，“就这些了。”
袁云轩拎起箱子，确实不沉，估计还没他的斩马刀重。“走吧。”
往回走时，刘羽禅一直挨着他走，偶尔抬手扶一下箱子边角，像怕他累着。袁云轩低头看他，月光落在他软发上，泛着层浅白的光，忍不住想起刚才他说的“长得像你”，心里软乎乎的——不管刘羽禅说的那个小孩儿到底是不是自己，能把他捞到自己身边住，总是好的。
宿舍的灯亮着。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搬凳子。袁云轩推开门，愣了愣——靠里的墙角果然多了张床，铺着干净的褥子，显然是周教官让人送来的。而曹焱兵、宇文宸、公输拓正堵在门口，三个人都背着手，脸上的表情有点古怪，曹焱兵额头还挂着汗，像是刚跑了圈。
“你们怎么在这儿？”袁云轩挑眉，“不去洗漱？”
曹焱兵没答，先往刘羽禅身后瞅了瞅，又盯着袁云轩手里的木箱子，突然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公输拓跟着点头，手里还攥着个没拆的机关零件：“对！你们俩刚才在操场说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宇文宸靠在门框上，没吭声，却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袁云轩和刘羽禅对视一眼，都笑了。刘羽禅往后缩了缩，耳朵尖红了；袁云轩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抱臂看着他们：“听见就听见了，喊这么大声干嘛？还有，你们怎么一身汗？刚才跑哪儿去了？”
“要你管！”曹焱兵梗着脖子，却下意识抹了把汗，“我们……我们在练场跑了两圈，正好听见你们说话。”
这话半真半假——他们其实没走，就蹲在灯柱后听，后来怕被发现，又赶紧跑回宿舍“埋伏”，跑急了才出的汗。
公输拓没藏住话，小声道：“我们就是好奇……武神躯到底是啥样的。”
宇文宸终于开口，目光落在刘羽禅身上：“你们俩都是？”
刘羽禅点了点头，没说话，手悄悄拽了拽袁云轩的袖口。
“嗯，都是。”袁云轩拍了拍他的手，算是安抚，“我是，羽禅也是。”
宿舍里静了几秒。
曹焱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眉头却皱了起来；公输拓攥着零件的手紧了紧，小声道：“武神躯……就是能有好多个守护灵那个？”
“是。”袁云轩点头。
“那你的守护灵……”宇文宸的目光落在云轩腰间的玄冥九宫令上，“之前矿坑那次，你说的淳于琼，是魔武灵？”
这话一出，曹焱兵和公输拓都看向云轩，眼里多了点担心。
死魂岛的教官提过魔武灵。说魔武灵虽强，却带着魔气，历史上有过一两例弑主的先例——虽说是极少数，可只要有过，就难免让人悬心。
“是魔武灵。”袁云轩没瞒，“不止他一个。九宫令里还有七个，都是我先祖的旧部，也都是魔武灵。”他顿了顿，补充道，“目前醒了的只有淳于琼，还有个高览快醒了，其他六个还没动静。”
“八个？”公输拓惊得瞪大了眼，“八个魔武灵？”
曹焱兵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玩意儿……真能控住？教官说魔武灵的魔气容易乱心智，万一……”
“没有万一。”袁云轩打断他，语气肯定，“淳于琼醒了这么久，从没乱过。他说魔气是纯粹的力，不扰心智。高览也快醒了，淳于琼说他性子稳，不会出事。”
话虽这么说，曹焱兵脸上的担心没少。他挠了挠头，没再追问，却往云轩身边凑了凑，像是怕他下一秒就被魔气缠上似的。
公输拓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瓶，塞给袁云轩：“这个给你！我爹配的清心散，万一魔气上头，你就闻闻，能安神！”
袁云轩接过瓷瓶，瓶身还带着公输拓手心的温度，心里暖得很：“谢了。”
宇文宸没说话，却往床底看了眼——那里放着他的刀，刀鞘泛着红光，像是在无声地护着什么。过了会儿，他才道：“要是有异动，立刻说。我们四个，总能想办法。”
最安静的是刘羽禅。他没说话，只是往云轩身边靠得更近了，肩膀挨着肩膀，手轻轻攥着袁云轩的袖口，指尖微微抖着。袁云轩低头看他时，正撞见他眼里的担心——不是害怕，是真切的“怕他出事”，像怕手里的糖掉了似的。
“我没事。”袁云轩拍了拍他的手，声音放软了些，“真的。淳于琼挺靠谱的，昨天还用水凝了把枪给我看，稳得很。”
刘羽禅还是没松劲，小声道：“要是……要是他不听话，我用冰冻住他。”
这话软乎乎的，却带着股认真劲儿。曹焱兵“嗤”了声，嘴角却扬了扬：“还用你冻？真出事了，我先一拳把那什么淳于琼揍趴下！”
宇文宸也勾了勾嘴角：“宇文成都能引雷，劈魔气应该管用。”
公输拓跟着点头：“我还有机关网！能把他网起来！”
袁云轩看着他们——曹焱兵梗着脖子装凶，宇文宸眼神柔和了些，公输拓举着瓷瓶一脸认真，刘羽禅攥着他的袖口没松手——心里突然被填得满满的。
这些人，明明自己也没经历过魔武灵，却还是一口咬定要护着他。
“行了，别担心了。”他笑着把瓷瓶塞进口袋，“真有那么一天，肯定喊你们帮忙。”
刘羽禅这才松了手，却还是挨着他站着。他看了眼曹焱兵三人，小声道：“我也有多个守护灵。是……是五虎将。”
“五虎将？”曹焱兵眼睛一亮，“关羽张飞他们？”
刘羽禅点头。
“那你这守护灵靠谱啊！”曹焱兵拍了下手，“听着就比比魔武灵稳多了！”
“嗯。”刘羽禅笑了笑，眼里的担心散了些，“他们都很温和。”
宿舍里的气氛终于松快了。公输拓突然想起什么，往自己的木匣里翻了翻，摸出袋糖糕：“对了！既然羽禅搬过来了，得有个欢迎仪式！”
那糖糕是他特意拿积分换的，用油纸包着，还带着点甜味。曹焱兵从床底摸出个搪瓷缸，倒了点凉白开：“简陋了点，意思意思。”
宇文宸往刘羽禅的新床上铺了块干净的布：“刚搬来，床板可能硌，垫着舒服点。”
没人提之前钱二说的那些话，没人问刘羽禅的过去，连曹焱兵都没咋咋呼呼，只把糖糕往刘羽禅手里塞：“吃啊，堵着嘴干嘛？”
刘羽禅捏着糖糕，指尖有点抖。他低头咬了口，甜丝丝的，从舌尖暖到心里。来死魂岛这么久，他总觉得自己像株飘在风里的草，此刻却突然落了地——身边有糖糕的甜，有朋友的笑，连空气都带着点暖。
“谢谢。”他小声道，眼里亮闪闪的。
“谢啥！”曹焱兵摆手，“以后都是舍友了，客气啥！”
袁云轩看着他嘴角沾的糖渣，没忍住，抬手帮他擦掉了。刘羽禅愣了愣，没躲，耳尖又红了，像抹了点胭脂。
夜渐渐深了。
宿舍里的灯熄了，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进来，落在五张床上。曹焱兵的呼噜声最先响起，震得床板都跟着颤；公输拓睡得沉，怀里还抱着个没拼完的机关鸟；宇文宸呼吸平稳，手还搭在刀柄上，像随时准备起身；刘羽禅面靠墙壁，呼吸轻得像羽毛，大概是累了，眉头却舒展开了。
袁云轩没睡着。他摸了摸腰间的玄冥九宫令，令牌温温的，像揣了块暖玉。寄灵空间里，淳于琼靠在水洼边喝酒，北边的土层上，高览的身影更清晰了些，正低头擦拭着甲胄；其他方向的雷、火、风等还在按捺着，却比之前温和了些，像知道外面安稳，不愿打扰。
“主公的朋友……倒都是好人。”淳于琼的声音在寄灵空间里响起，带着点酒气，“那个红头发的，火灵力挺烈，虽然是曹操后人，但对主公没有恶意；那个拿刀的，雷属性稳得很；还有那个带着眼镜的，机关术巧得很。”
另一处寄灵空间里，刘羽禅的守护灵们正围在一片竹林里。关羽站在竹下，丹凤眼望着外面宿舍的景象，手里的青龙偃月刀斜倚在竹杆上，声音温和：“大哥，你看，羽禅这孩子，总算交到新朋友了，那几个小子看着都不错！尤其是护着羽禅的那个，虽说是袁家后人，却挺靠谱！”
旁边一到还未凝聚的虚影：“曹孟德的后人也在，却没提过去的恩怨，难得。”
关羽笑了笑，目光落在云轩和曹焱兵的床上，轻轻叹了口气：“两千年前的乱世的恩怨，本就不该缠在孩子身上。他们能凑在一起，是缘分。”
曹焱兵的寄灵空间里，只有一片火海。于禁站在火边，甲胄上的红光映着他的脸，看着比平时沉。
“主公，”他低声道，“您刚才……是不是羡慕他们？”
曹焱兵靠在火边，手里捏着根没点燃的草，闻言愣了愣：“羡慕啥？”
“羡慕他们是武神躯。”于禁道，“能有多个守护灵，能有更强的力。”
曹焱兵嗤笑一声，把草扔了：“有啥好羡慕的？武神躯又不能当饭吃。云轩那小子要操心八个魔武灵，羽禅也得护着五虎将，哪有我自在？”
他往火海外瞥了眼，能看见宿舍里的影子——袁云轩正帮刘羽禅掖被角，宇文宸翻了个身，公输拓的机关鸟掉在了地上。
“他们是同伴。”曹焱兵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点认真，“是能把后背交出去的同伴。有没有武神躯，有啥要紧？”
于禁没说话，只是往远处望了望——火海的尽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有灵体在沉睡。他沉默了很久，才轻轻点了点头：“主公说得是。”
夜风从宿舍的窗缝钻进来，带着点凉意，却没吹散屋里的暖。云轩往刘羽禅身边靠了靠，帮他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刘羽禅在梦里哼了声，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找暖的小猫。
袁云轩低头笑了笑，也闭上了眼。
寄灵空间里的旧部还在沉默，守护灵们的目光还在注视，可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今夜的死魂岛，有月光，有朋友，有身边温热的呼吸。
这样就够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