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场的晨光总带着点冷意。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袁云轩就扛着那柄斩马刀站在了木桩旁——刀是前几日从仓库最里层翻出来的,蒙着层薄灰,刀身却没锈,擦拭干净后,银亮的刃口能映出人影。
这刀比寻常斩马刀轻些,却足有五尺长,刀柄缠着深棕色的鲛鱼皮,握在手里不滑。袁云轩不喜欢短刀,总觉得招式施展不开,伯父送的那柄短刀虽锋利,他却更爱这种能大范围挥砍的家伙——灵力顺着刀身铺开时,能扫开半丈内的攻势,是他偏爱的压制打法。
“你倒真把这破刀当宝了。”曹焱兵叼着根草走过来,瞥了眼那斩马刀,“比宇文那柄刀差远了,跟我老家那‘十殿阎罗’更是没法比。”
袁云轩正用布擦刃口,闻言笑了笑:“知道了知道了你家十殿阎罗是神器行了吧,我这刀能劈恶灵就够了。”他手腕一翻,刀身在晨光里划了道银弧,“昨天试了试,劈低阶恶灵跟切豆腐似的。”
宇文宸也来了,腰间的刀鞘泛着乌光,他看了眼袁云轩的斩马刀,淡淡道:“刀身轻,适合快攻,但你总用蛮力劈砍,容易震伤手腕。”
“知道了。”袁云轩挥了挥刀,“今天练练连贯招式。”
公输拓背着个木匣跑过来,匣子里叮当作响,是他新做的机关钉:“云轩,你要是练累了,我给你递水!”
袁云轩点头应了,深吸口气,灵力往刀柄上一涌——斩马刀嗡地轻颤,刃口泛起层淡青色的光。他起手是“横扫千军”,刀身带着风声扫向木桩,“嘭”的一声,木桩上应声裂开道深痕。
他练得专注,一招接一招:“力劈华山”劈得木桩摇晃,“斜挑银河”挑得木屑纷飞,灵力顺着刀身流转,竟渐渐忘了时间。晨露落尽时,他额角的汗已经淌到了下巴,手臂酸得发沉,却还咬着牙往下练——总觉得还差一点,差一点就能让灵力和刀身更契合。
“差不多行了。”曹焱兵在旁边喊,“你都练一个时辰了,手臂不酸?”
袁云轩没应声,手腕一翻又是一刀——这招是他新琢磨的,想借着转身的力道劈出横斩,可转身时灵力没跟上,刀身猛地往斜里偏了下,他下意识用左臂去扶刀柄,只听“咔”的一声轻响,左臂传来阵钻心的疼。
“嘶——”他疼得倒抽口冷气,手一松,斩马刀“哐当”掉在地上。
“怎么了?”宇文宸立刻走过来,伸手按住他的左臂,“动不了?”
袁云轩试着抬了抬胳膊,疼得眉心直跳:“好像……扭着了。”
公输拓也跑过来,急得直搓手:“是不是脱臼了?我、我这里有活血的药膏!”他说着就去解木匣,里面果然有个小瓷瓶。
曹焱兵蹲下身捡斩马刀,看了眼刀柄上的痕迹,又看了看袁云轩泛红的眼眶,皱眉道:“跟你说了别用蛮力,你偏不听。这刀虽轻,硬扛转身的力道也得看时机。”
“没事。”袁云轩想笑,脸却疼得抽了下,“歇会儿就好。”
宇文宸捏了捏他的胳膊肘,沉声道:“不是脱臼,是肌肉拉伤,可能伤着筋了。去树荫下坐着,别乱动。”
公输拓已经把药膏倒在了掌心,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云轩,擦擦这个,我爹配的,活血管用。”
袁云轩用没受伤的右手接过药膏,刚要往左臂上抹,就听见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云轩?”
是刘羽禅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犹豫。
袁云轩回头——刘羽禅站在几步外,白衬衫的袖子卷到小臂,手里捧着个布包,布是浅青色的,上面绣着朵小小的白莲花,针脚歪歪扭扭的,却透着股软萌的秀气。他站在那儿,白色的软发被风吹得轻轻晃,眼睛里带着点担心,像只怕惊扰了人的小狐狸。
“你怎么来了?”袁云轩问。
刘羽禅往前走了两步,把布包往他面前递了递,声音放得更轻了:“我刚才在药圃摘草药,听见这边动静大,就……就过来看看。”他指了指袁云轩的左臂,“你受伤了?”
“小伤。”袁云轩晃了晃胳膊,想证明没事,却疼得龇牙。
“别乱动。”刘羽禅赶紧按住他的手腕,指尖轻轻的,“公输的药膏是活血的,但若伤着筋,得用‘续筋草’捣的汁才行。”他把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小小的陶碗,碗里盛着翠绿色的药泥,带着点清苦的香,“我早上刚捣的,你试试?”
袁云轩看着那布包上的莲花——线是普通的棉线,莲花的花瓣绣得不太规整,花心还歪了点,一看就是新手绣的。他知道刘羽禅手巧,却没想到他还会绣东西,心里忽然软了下。
“这布包……”
“我绣的。”刘羽禅的耳尖红了,小声道,“前几日没事做,就拿我哥的旧线练了练,不好看。”他把陶碗往袁云轩手里塞了塞,“药泥凉,敷上能止疼。”
曹焱兵在旁边哼了声:“你倒比公输细心。”
公输拓也点头:“羽禅这药泥看着就比我的药膏管用!云轩,快敷上!”
宇文宸已经找了块干净的麻布,递过来:“敷完用这个缠上。”
袁云轩接过陶碗,用手指沾了点药泥——凉丝丝的,敷在胳膊上,那股钻心的疼果然轻了些。他刚想自己往胳膊上抹,刘羽禅已经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接过陶碗:“我帮你吧,你不方便。”
他的指尖沾了点药泥,轻轻往袁云轩的胳膊上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袁云轩低头看他——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片浅影,鼻尖上沾了点翠绿的药泥,看着有点滑稽,又有点乖。
“上次在北坡,你帮赵磊敷药也是这么细。”袁云轩忍不住道。
刘羽禅涂药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眼睛亮了亮:“你记得呀?”
“记着呢。”袁云轩笑了,“你对谁都这么好。”
刘羽禅的耳尖更红了,低下头继续涂药,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你……你不一样。”
袁云轩愣了愣。
他想起之前第一次在死魂岛见面的时候,刘羽禅被欺负的样子,他后来才知道刘羽禅自己能解决——那小子看着软,骨子里犟得很,真惹急了,灵力能冻得人说不出话。可即使再来一回他就是见不得有人这么挤兑人。
后来刘羽禅偷偷塞给了他块烤红薯,说是自己烤的,甜得很。从那以后,这小子就总跟着他,他练刀时,刘羽禅就坐在旁边的石阶上看;他去仓库翻东西,刘羽禅就帮他递工具;就连吃饭,也总坐在他旁边的位置。
“那会儿在哪,你不用帮我的。”刘羽禅忽然小声道,“我能解决的。”
“我知道。”袁云轩点头,“但看着不舒服。”
刘羽禅把最后一点药泥敷完,拿起宇文宸递来的麻布,轻轻缠在他的胳膊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他缠得很仔细,既不松也不紧,“岛上没人这么对我说话,除了我哥。”
他的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鼻音,像只被人顺了毛的小狐狸,终于肯把肚皮露出来似的。
袁云轩心里忽然有点酸——项昆仑走了快半年了,这小子在岛上,怕不是一直憋着劲儿,没敢让人看出他孤单。
“以后再有人挤兑你,不用忍。”袁云轩拍了拍他的肩,“直接冻他们,冻坏了我们担着。”
刘羽禅“噗嗤”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鼻尖上的药泥还没擦,看着傻兮兮的:“才不呢,冻坏了要罚抄图谱的。”
曹焱兵在旁边看得直乐:“你俩倒像连体婴,离了谁都不行。”
宇文宸也勾了勾嘴角:“药敷完了,别再练刀了,下午去器械房帮公输递递零件就行。”
“知道了。”袁云轩应着,想把布包还给刘羽禅,却被他按住了手。
“布包你拿着吧。”刘羽禅道,“里面还有点药泥,晚上要是还疼,再敷一次。”他指了指布包上的莲花,“虽然绣得不好看,但……但装药方便。”
袁云轩捏了捏那布包——布料软乎乎的,莲花的针脚扎在手心里,有点硌,又有点暖。他点了点头:“行,那我先替你拿着。”
刘羽禅笑了,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又把袁云轩掉在地上的斩马刀捡起来,小心地靠在木桩上:“刀也别碰了,等手好了再练。”
“知道啦,小管家。”袁云轩笑着道。
刘羽禅的耳朵又红了,往后退了两步:“我去药圃了,下午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就跑,白色的身影跑得飞快,像只被风吹走的蒲公英,跑了几步还回头看了一眼,见袁云轩在看他,又赶紧转过头,跑得更快了。
曹焱兵啧啧两声:“这小子,跟你待久了,倒比以前爱笑了。”
公输拓也点头:“以前他总一个人待着,现在总跟着你,像只小尾巴。”
宇文宸捡起地上的陶碗,递给公输拓:“拿去洗洗,下午给云轩带点软乎的吃的。”
“哎!好!”公输拓接过陶碗,背着木匣跑了。
袁云轩靠在木桩上,左手捏着那个浅青色的布包,布包上的莲花蹭着手心,软乎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来,落在布包上,把那歪歪扭扭的莲花照得暖融融的。
他抬眼看了看远处——刘羽禅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药圃的方向传来他轻轻哼歌的声音,调子软乎乎的,听不清词,却让人心里踏实。
胳膊上的疼还在,却被那凉丝丝的药泥压得轻了,连带着心里也跟着松快。他想着,等手好了,得把这布包洗干净了还给刘羽禅,顺便问问他,那莲花能不能教自己绣两针——哪怕绣得比他还歪呢,也算是个念想。
风从练场吹过,带着药圃的草药香,也带着点少年人软乎乎的暖意。袁云轩把布包往怀里塞了塞,闭上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