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早晨，死魂岛的晨雾还没散尽，测灵场的青石板上就已落满了脚印。场中央立着块丈高的玄黑石柱，上面中心刻着“地狱道”三阶字样，左边刻着等活到无间八个阶段，每个阶段又分九道细痕——这是死魂岛的规矩，地狱道每阶分九等，一等为初，九等为巅，数字愈大，灵力愈凝，实力便愈强。
袁云轩跟着人流往场中走时，袖口被轻轻拽了下。公输拓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声音发颤：“云轩，我、我昨儿晚上没睡好，测灵时手要是抖了……”
“抖也没关系。”袁云轩拍了拍他的肩，声音放得软，“你这几日天不亮就去练灵力，总不会比登岛时差。”他瞥了眼公输拓攥得发白的手指，又补了句，“大不了回去再练，咱们还有三年。”
旁边的曹焱兵嗤笑一声，单手插兜往前挤：“出息。测个灵力而已，又不是要你去闯恶灵巢。”他虽嘴上嫌公输拓胆小，脚步却刻意放慢了些，给两人留了空隙。
宇文宸走在最后，背着手，眼尾微挑，扫过周围攒动的人头。他生得高，肩背挺得笔直，黑夹克的拉链拉到顶，看着带点生人勿近的冷意，却在有学员撞到公输拓时，不动声色地抬肘挡了下——这几日同寝相处，袁云轩早瞧明白，宇文宸看着冷，心却不硬。
四人刚在测灵柱旁站定，场边的铜锣“哐”地响了。负责测灵的张教官站上台，手里捏着名册，板着脸喊：“按寝舍顺序来！测完的往两侧站，别挡道！”
队伍应声动了起来。先上去的是隔壁寝的几个学员，手掌按上玄石柱时，柱身只泛起浅淡的白光，大多是“等活”阶的——最高的一个也才七阶等活。
“到咱们了。”曹焱兵撞了撞袁云轩的胳膊，率先走上前。他手掌刚贴上石柱，就听“嗡”的一声，柱身“众合”那行猛地亮起金光，从第一道痕往上窜，快得让人看不清数，最后稳稳停在第二道痕上，柱顶的纹路还颤了颤，像是要往第三道冲。
“曹焱兵，一阶众合！”张教官扬声报数，眉头松了松，“不错，比入学时提升了不少。”
曹焱兵“嘿”了一声，收回手时往袁云轩这边扬了扬下巴，眼里带着点得意。
紧接着是宇文宸。他走上台时，台下有几声低呼——宇文成都的后人，这身份本就惹眼。他手掌按上去时没半点犹豫，柱身“黑绳”那行亮起深金光，直接落在第八道痕上，稳得没晃一下。
“宇文宸，八阶黑绳。”张教官点头，“离众合只差两步了，继续沉心练。”
宇文宸“嗯”了一声，退到曹焱兵身边，没多话，只朝袁云轩递了个眼神，像是在说“别慌”。
“袁云轩！”
袁云轩应声上前。掌心贴上玄石柱时，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往上爬。他深吸一口气，试着调动丹田的灵力——那股灵力沉得很，像被什么东西裹着，慢慢往掌心涌。柱身“黑绳”那行渐渐亮起金光，慢悠悠地往上爬，最后停在了第三道痕上。
“袁云轩，三阶黑绳。”张教官在名册上划了笔，抬眼瞥他，“还没觉醒守护灵？”
“是。”袁云轩答得坦然。
台下顿时起了些私语。“才三等啊……”“前几日见他对抗时挺利落的，怎么灵力这么低？”“没守护灵呗，没守护灵再能打也白搭。”
袁云轩没理会，刚转身要下去，就见公输拓攥着衣角挪上台，脸白得像纸。他手刚碰到石柱就抖了下，差点缩回来，袁云轩在台下低声道：“别想别的，就想着你修机关时的劲儿。”
公输拓猛地抬头，对上袁云轩的目光，咬了咬唇，重新按上手掌。这次柱身“等活”那行亮起黄光，稳稳停在第九道痕上——虽还是等活阶，却是快摸到黑绳的九等。
“公输拓，等活阶段，九等。”张教官道，“进步不算大，但灵力比之前稳了，再加把劲。”
公输拓红着脸跑下来，攥着袁云轩的袖子小声道：“没、没拖后腿。”
“怎么会。”袁云轩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见人群忽然往两侧退，像被无形的手拨开似的。
他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个穿青衫的少年慢慢走了过来。那少年身量不算高，穿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段细白的手腕。最惹眼的是他的头发——不是寻常的黑色，是浅淡的白色，软塌塌地搭在颈后，发梢有点自然卷，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像团蓬松的棉絮。
他走得近了，袁云轩才看清他的脸：皮肤很白，睫毛又长又软，垂着眼时像覆了层雾，看人时总微微眯着，像是怕光，嘴角天然带点软乎乎的弧度，手里还捏着片带露水的柳叶，看着半点不像死魂岛的学员，倒像哪家养在深院的小公子。
“那是谁啊？”有人低声问。
“项昆仑的弟弟，叫刘羽禅。”
“看着这么软……能在死魂岛待住？”
刘羽禅像是没听见这些议论，走到测灵柱前时，还回头朝袁云轩这边弯了弯眼——明明没看清脸，却像精准对上了视线。袁云轩愣了下，就见他转回去，指尖轻轻贴上石柱。
没等众人反应，玄石柱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不是往上窜，是直接“轰”地一声，整根柱子从“众合”那行亮起，金光稳稳落在第二道痕上，而且亮度也比曹焱兵的一阶众合亮得多，柱身的纹路都被照得透亮。
“刘羽禅，二阶众合！”张教官的声音都扬高了，“准天才学员！”
全场瞬间静了静，随即炸开了锅。
“二阶众合？！”“刚来就二等众合？这也太吓人了！”“难怪敢穿成这样，原来是有底气。”
曹焱兵挑了挑眉，抱臂看着台上：“这小子，倒有点意思。”
刘羽禅收回手，指尖沾着点石柱的灰，没在意，只把手里的柳叶转了转，转身要下台。就在这时，人群后突然传来几句阴阳怪气的话：
“呵，二阶众合又怎样？他哥项昆仑离岛了，没人护着，看他能横多久。”
说话的是个高个男生，叫林望，之前测灵时是五阶黑绳，一直对曹焱兵和宇文宸的等级耿耿于怀，此刻见刘羽禅成了焦点，便想找点茬。
刘羽禅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
林望见他没反应，胆子更大了，声音也拔高了些：“就是！以前有他哥护着，谁不敢让他三分？现在他哥走了，再说一个姓项一个姓刘，谁知道他俩到底是什么关系？说不定是半路凑的兄弟，指不定哪天就散了！”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死魂岛的学员大多知道刘羽禅的哥哥项昆仑——前几年的风云人物天才学员，焦热级别的高手，只是上个月毕业离岛了。
“更何况他俩祖上……”王虎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股恶意，“一个是项家的，一个是刘家的，八竿子打不着，谁知道是不是为了抱团才认的兄弟？”
这话已经不光是戳刘羽禅的痛处，更是往他和他哥的关系上泼脏水了。
袁云轩看见刘羽禅捏着柳叶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那片软嫩的柳叶被捏得卷了边。他依旧垂着眼，可之前半眯着的眼尾此刻绷得很紧，像被惹急了的小兽，胸口轻轻起伏，显然是忍到了极限。
公输拓脸都气红了，攥着拳头想上前，被宇文宸按住了。宇文宸朝袁云轩递了个眼神，没说话，意思却很清楚——你先开口。
这几日同寝，他们早习惯了听袁云轩的。他看着温和，却总能把理说透，也从不会让人平白受委屈，而且骨子里强势的很。
袁云轩往前站了半步，声音不高，却清清楚楚传到每个人耳里：“测灵柱总不会说谎吧？”
林望愣了愣，梗着脖子道：“我说他哥，关你屁事？”
“我不管他哥是谁，”袁云轩看着他，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点冷，“但你扯‘姓项姓刘’‘祖上’，就没意思了。”
他指了指测灵柱，“他是二等众合，是测灵柱认的，不是靠谁护着才有的。你要是不服，就去练灵力，下次测灵超过他，在这儿说闲话算什么本事？”
“你他妈……”王虎被噎得说不出话，扬手就要推袁云轩。
他手还没碰到袁云轩的胳膊，就被攥住了。宇文宸不知何时站到了袁云轩身边，手指扣着林望的手腕，眼神冷得像冰：“想动手？”
林望疼得“哎哟”一声，手腕被攥得生疼，挣了挣没挣开。
“就是！”公输拓也鼓起勇气往前站了站，虽然声音还抖，却梗着脖子道，“你、你自己测不出高等级，就说别人坏话，算什么男人！”
曹焱兵最后走过来，往林望旁边的跟班肩上一拍，力道不轻：“听见没？要么滚，要么跟我打一场。”那跟班“哎哟”一声，差点歪倒。
林望看着突然围过来的四个人，脸一阵红一阵白。他知道宇文宸是黑绳八等，曹焱兵是众合二等，真打起来，他肯定讨不着好。
“你们给我等着！林望撂了句狠话，就要挣开宇文宸的手。
“都吵什么！”
张教官的声音突然炸响，他手里的名册往台上一摔，脸色铁青地走过来：“测灵场是让你们吵架的？”
林望见教官来了，像见了救星，赶紧道：“教官！是他们先动手的！”
“我都看见了。”张教官瞪了他一眼，“林望，你带头挑事，罚你绕着测灵场跑五十圈！还有你那几个跟班，各跑三十圈！现在就去！”
林望的脸瞬间垮了，却不敢反驳，只能灰溜溜地带着跟班往场边跑，跑的时候还不忘回头瞪了袁云轩他们一眼。
周围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也渐渐散了。
刘羽禅站在原地，慢慢松开了攥着柳叶的手。他抬头看袁云轩，之前绷着的眼尾又软了下来，微微眯着，像没了防备的小狐狸，嘴角还弯了弯，露出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你。”他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好意思，“我……”
“没事。”袁云轩笑了笑温和的说着，“他们就是嫉妒你等级高。”
刘羽禅的耳尖悄悄红了，尴尬的抬手挠了挠头发，像是有点无措。他往公输拓和宇文宸那边看了眼，又朝曹焱兵点了点头，小声道：“也谢谢你们。”
“谢他干啥。”曹焱兵撇撇嘴，“那种货色，就该揍一顿。”
宇文宸没说话，只是打理了一下刚才被林望攥皱的袖口，往后退了退，把空间留给他们。
刘羽禅没接曹焱兵的话，只是把手里那片卷了边的柳叶递到袁云轩面前：“这个……给你。”
袁云轩愣了愣，接过来——叶子软乎乎的，叶脉清晰，还带着点晨露的凉意。“这是？”
“刚才看你袖口沾了点草屑。”刘羽禅低着头，声音更小了，“用这个擦……不磨。”他说着，还轻轻碰了碰袁云轩的袖口，指尖温软，像羽毛扫过。
袁云轩的指尖麻了麻，看着他垂着的眼睫，心里那点“小狐狸”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小子不仅软，还挺细心，递叶子的时候，手指蜷着，像怕碰着他似的，乖得很，却又透着点机灵。
“谢谢。”袁云轩把叶子小心地夹在口袋里。
“我叫刘羽禅。”他抬头笑了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刘备的刘。”
“袁云轩。”袁云轩也笑了，“袁绍的袁。”
“曹焱兵。”曹焱兵拍了拍胸脯，“曹操的曹。”
宇文宸朝他点了点头：“宇文宸。宇文成都的宇文。”
公输拓也赶紧道：“我、我叫公输拓！公输班的公输！”
刘羽禅一一应了，眼睛弯得更厉害了，白色的发梢在阳光下泛着光，像团会动的软棉絮：“我知道你们，前几日晨练时，我见过你们。”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们练得都很好。”
“你才厉害。”曹焱兵道，“比我还高。”
刘羽禅的耳尖又红了，摇了摇头：“我哥比我厉害多了，他以前第一次测是九等众合。”提到哥哥，他的声音软了些，眼里却亮了亮，“等他回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袁云轩点头：“好啊。”
测灵场的人渐渐散了，张教官在收拾测灵柱，曹焱兵拉着宇文宸去看新摆的兵器架，公输拓被器械课的师兄叫走，只剩袁云轩和刘羽禅慢慢往回走。
路两旁的梧桐叶落了满地，刘羽禅走的时候，白衬衫的衣角扫过落叶，没发出半点声音，像团轻烟。袁云轩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口袋里的软叶——软乎乎的，跟这少年一样。
他忽然觉得，死魂岛的日子好像还挺有意思的。至少有曹焱兵、宇文宸、公输拓这几个同寝，现在又多了个像小狐狸似的刘羽禅。
至于三年后的众合级，至于没觉醒的守护灵，慢慢来就是了。
袁云轩想着，脚步轻快了些。远处的练场上，曹焱兵正举着柄长刀朝这边喊：“袁云轩！刘羽禅！过来试试这刀！”
袁云轩应了声，加快了脚步。刘羽禅也跟着笑，白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暖光，看着依旧是那副软萌无害的样子，只有捏着袖口的手指，悄悄蜷了蜷——刚才那些话，他记着呢。
但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比如，身边这个好久不见的人，还有那个一身锐气的曹焱兵，外冷内热宇文宸，胆小自卑却敢站出来的公输拓倒比死魂岛的晨露，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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