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屋出来时,暮色已经漫过死魂岛的礁石,风裹着海腥味往衣领里钻。袁云轩把木牌揣进兜里,指尖蹭过牌上“三排七号”的刻痕,转头就见曹焱兵正斜斜瞥着他刀鞘——那只兔子挂饰被风刮得晃了晃,软毛蹭着鲛鱼皮刀鞘,看着确实有些显眼。
“别总盯着它看。”袁云轩伸手把挂饰往刀鞘里按了按,笑了笑,“渡魂船上那俩找茬的,你忘了?”
曹焱兵“嗤”了一声,别开脸,脚步却没停:“谁盯着它了。”话是这么说,嘴角却松快了些——渡魂船上那事他哪能忘。俩比他们高小半个头的男生堵过来,嘴里骂骂咧咧“乡巴佬”,他正攥着拳头要上前,袁云轩却先站了出来。
那时袁云轩就靠在船窗角落里,嘴上说着和气生财手里什么都没拿,慢慢走过来然后,都没怎么挪脚,只侧身让过一人的拳头,抬手在对方肘弯轻轻一推,又在另一人膝盖弯虚虚一挡——俩男生“哎哟”两声就摔在甲板上,半天没爬起来。动作轻得像闹着玩,却利落得很。
从那时起,曹焱兵就知道这小子不是软柿子。只是他总爱蹲在角落看麻雀,还把兔子挂饰往刀鞘上别,看着实在温和,倒显得那身利落身手像藏起来的似的。
三排七号宿舍的石墙爬着些暗绿的藤,推开门时木轴“吱呀”响,公输拓正蹲在靠里的床前,把一个布包往床板下塞。听见动静,他手一抖,布包滚出来,掉出个木头做的小雀,翅膀“扑棱”扇了两下,竟是能动的。
“对、对不起!”公输拓慌忙去捡,眼镜滑到鼻尖,露出那双怯生生的眼睛,看见是袁云轩,又松了口气,“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教官。”
“我们住这间。”袁云轩指了指挨着他的床,把行囊放下时,瞥见布包上绣的“公输”字,“你姓公输?”
公输拓点头,把木雀小心塞回布包:“我叫公输拓登记的人说……这床是我的。”他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噔噔”的脚步声,重得像踩在石板上。
宇文宸拎着个铁皮箱子站在门口,扫了眼屋里,目光在云轩身上顿了顿——登岛时看见这小子拦着人护野狗,本以为是个软心肠的,没想到登记时听周教官提了句,渡魂船上是他两招放倒了闹事的,倒比看着硬气些。
“靠窗那张床是我的。”宇文宸没多话,把箱子往床板上一放,“哐当”一声,床板竟往下陷了陷。他解下肩上的夹克往床栏一搭,露出胳膊上绷着的肌肉,瞥了眼曹焱兵,“你也在?”
“不行?”曹焱兵往靠门的床前一站,把书包往床板上一扔,“总不能让你占了整张宿舍。”
袁云轩把刀靠在床栏上,刚拿出锤子想钉个钉子,方便把兔子挂饰挂在床栏,曹焱兵就“啧”了一声:“你还真要钉?”
“钉着方便。”袁云轩捏着钉子往床栏上敲,“看着软乎,练刀累了瞅一眼,心能静点。”
“也就你有这闲心。”曹焱兵嘴上吐槽,却没再说别的——他见过袁云轩练手,知道这挂饰碍不着事。倒是公输拓凑过来看,小声道:“这兔子做得真好,毛摸起来肯定软。”
“嗯,伯母给的。”袁云轩把挂饰挂好,软乎乎的兔子垂在床栏边,“你那木雀也巧,翅膀还能扇?”
公输拓眼睛亮了亮,从布包里拿出木雀:“我试着做的,用了榫卯,不用钉子……”他指尖拨了拨木雀尾巴,翅膀果然又动了,“我守护灵是公输班,他教我弄这些,就是我灵力太弱,还召唤不出来。”
“公输班?”曹焱兵凑过来看,“造机关那个?挺厉害啊。”
公输拓被夸得脸一红,低下头:“可、可我灵力才等活级初期……周教官说三年要到众合级,我怕……”他声音越来越小,攥着木雀的手紧了紧,“我娘还在等我回去,要是被遣返,忘了她怎么办?”
屋里静了静。宇文宸正从箱子里往外拿绷带,闻言头也没抬:“怕就多练,在这哭没用。”
公输拓的脸更白了,眼圈红了红,却没敢哭,只是把木雀往布包里塞。袁云轩拍了拍他的肩:“他说得直,但没错。渡魂船上那俩男生比我大三岁,不也被我放倒了?不是靠灵力,是靠练。”
“你……”公输拓抬头,“你也是等活级?”
“中期。”袁云轩点头,“每天多练俩时辰,总能往上走。你弄机关时不是挺专注?练灵力也一样,把琢磨木雀的心思分点过去就行。”
曹焱兵往床板上铺粗布垫子,接口道:“就是,笨鸟先飞听过没?我小时候练拳,一拳没打好,我爹能把我揍得趴地上,不也照样练到等活级后期?”
公输拓看着云轩温和的笑,又看了看曹焱兵梗着脖子的样子,捏着布包的手慢慢松了,点了点头:“嗯……我试试。”
宇文宸把药膏扔在床板上,瞥了眼袁云轩:“你倒会劝人。”他本以为这小子只是个带着天真的善良,身手还行的人,没想到劝人时也稳,稳的不像这个年纪的。
袁云轩没接话,只是把刀拿起来擦——乌木刀鞘被擦得发亮,刀刃在昏光里泛着冷光,薄而韧,能照见人影。他擦得仔细,指尖顺着刀鞘的纹路抹,连鲛鱼皮的缝隙都擦到了。
曹焱兵瞥了眼他擦刀的手,又看了眼床栏上的兔子挂饰,忽然觉得这两样放在一起也不违和——刀是冷的,挂饰是软的,倒像这小子的性子,看着温和,手底却有硬功夫。
日头彻底落了,周教官派人送了油灯,昏黄的光把四张床的影子投在墙上。公输拓把木雀摆在床头,用布盖好,小声问:“夜里……能去练场吗?”
“菜鸟别瞎跑。”宇文宸靠在床栏上,拿出把缠着布条的长刀,“夜里有恶灵游荡,碰到了算你倒霉。”
曹焱兵往床上一躺:“明天一早肯定有晨练,先睡够。”
公输拓“哦”了一声,摘了眼镜放在床头,躺下去时床板“吱呀”响了响。袁云轩关了灯,屋里暗下来,只有月光透过窗纸洒进来,淡得像层纱。
他没立刻睡,悄悄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地上铺着层干草,踩上去没声音。他没拔刀,只是站在原地,抬手练起太极拳的架子——不是发力的招式,是练桩的底子,手腕翻转,脚步挪动,动作轻得像猫。
渡魂船上放倒那两人时,他用的就是这底子,看似没用力,实则借力打力,沾着就倒。伯父说过,刀是死的,手是活的,先把拳脚的底子练扎实了,握刀才稳。
他练得专注,没注意曹焱兵已经醒了,正靠在床栏上看。曹焱兵没出声——他见过不少人练拳,要么呼呼带风,要么硬邦邦的,没见过袁云轩这样的,动作轻得像拂尘,却每一下都踩在点子上,看着松,实则紧。
练了两趟,袁云轩收了势,刚要转身,就见宇文宸也睁开了眼,靠在床栏上,指尖敲着床板,没说话,眼神却比白天缓和了些。
“睡不着?”曹焱兵压低声音问。
“练练手。”袁云轩笑了笑,走回床边坐下,摸了摸床栏上的兔子挂饰,“怕明天晨练跟不上。”
“你?”曹焱兵嗤笑,“渡魂船上那两下,对付晨练够了。”他顿了顿,起身碰了碰袁云轩的肩膀,“倒是公输拓,明天要是被欺负了,你拉他一把。”
“知道。”袁云轩点头,瞥了眼公输拓的床——那小子睡得沉,眉头却皱着,像是在做噩梦。
宇文宸忽然开口:“明天测灵力,别掉链子。”他没指名道姓,却把目光落在云轩和公输拓之间,“丢了宿舍的脸,我可不帮着说话。”
公输拓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我不拖后腿”,又沉沉睡去。
袁云轩忍不住笑了——这宿舍倒是有意思,曹焱兵嘴硬心软,宇文宸面冷心热,公输拓胆小却实在。他靠在床栏上,摸了摸刀鞘,又看了眼床栏上的兔子挂饰,心里踏实了些。
死魂岛的夜冷,石墙透着凉气,可身边有这三个同舍的人,倒也不觉得难熬。他想着明天的晨练,想着三年后的众合级,指尖在刀鞘上轻轻敲了敲。
难是难,但只要每天多练俩时辰,只要身边这些人都在,总能成的。
他想着,慢慢躺下,听着屋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没多久就睡了过去。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落在床栏的兔子挂饰上,软乎乎的绒毛泛着淡光,倒像给这冷硬的石屋,添了点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