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死魂岛需要乘坐灵域的渡魂船,鬼符三通把袁云轩送到船上后就离开了。渡魂船的木板被海雾浸得发潮,踩上去总带着“吱呀”的轻响。袁云轩挑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把伯父给的短刀解下来,挨着行囊放好。刀鞘是黑檀木的,缠着防滑的棉绳,是他熟悉的手感。他指尖勾了勾行囊带子上的兔子挂饰——方才登船时被挤歪了耳朵,软乎乎的绒毛沾了点雾水,他轻轻捋顺,余光瞥见斜对面坐了个红头发的少年。
那少年穿件洗得发白的夹克,怀里抱着个旧书包,背带磨掉了皮,侧脸绷得紧,像是谁欠了他二五八块。云轩看了两眼便收回目光,船上大多是要去死魂岛的学员,各有各的紧张,少惹事为好。
可偏有人不安分。
两个穿花衬衫的少年晃了过来,裤脚沾着泥,却梳着油亮的头发。高个的用脚尖踢了踢红发少年的凳腿:“喂,乡巴佬,坐这儿挡道了。”
红发少年眼皮都没抬:“滚。”
“嘿,还挺横?”矮个的嗤笑一声,伸手就去扯他的书包带,“这破包塞的是补丁吧?也敢往死魂岛带——”
话没说完,手腕就被攥住了。红发少年猛地抬头,眸子里窜着火星,手劲大得让矮个少年“嗷”了一声:“松手!不然揍你!”
“试试。”红发少年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比那两个少年都高小半头,肩膀宽宽的,站在那儿像头没睡醒的小兽,拳头却捏得咯咯响。
周围的学员都缩了缩脖子,没人敢吭声。高个少年咽了口唾沫,梗着脖子喊:“船上动手?教官就在船头!你敢——”
“有什么不敢的?”红发少年扯着矮个的手腕往旁一甩,那少年踉跄着撞在船板上,疼得龇牙咧嘴。
眼看就要打起来,袁云轩把兔子挂饰的耳朵捋得服帖,慢悠悠地站起身。他没去看红发少年,反倒朝那两个花衬衫走过去,步子不快,短刀还挨着行囊放着,没动。
“两位,和气生财嘛。”他声音放得软,带着点笑,“都是去岛上的,犯不着刚上船就结梁子。”
高个少年正恼着,见他凑过来,上下打量他一番——穿得素净,手里没拿家伙,行囊上还挂个兔子挂饰,看着软乎乎的,顿时没放在眼里:“关你屁事?滚回去!”
袁云轩笑了笑,没挪脚,反倒往前凑了半步。他站得近了,高个少年才发现这人文气归文气,肩背却挺得很直,眼神亮得有点慑人。“真闹起来,”袁云轩声音依旧轻,却带着点冷,“教官先罚谁不好说,要是耽误了登岛,把咱们都扔回人间,可不值当。”
“少废话!”高个少年被他说得心烦,扬手就想推他。
可手还没碰到袁云轩的胳膊,就被攥住了。
袁云轩的动作快得没看清——明明前一秒还笑着说话,下一秒手腕一翻,就扣住了他的手腕,指节抵在他的麻筋上。高个少年只觉手腕一麻,半边身子都使不上劲,“哎哟”一声弯了腰。袁云轩没松手,顺势往旁一带,他踉跄着撞向刚爬起来的矮个少年,两人摔成一团。
“船上规矩严,”袁云轩松开手,拍了拍裤腿,语气又软了下来,“真闹到教官那儿,咱们谁都讨不着好。要比力气,登岛了去练场,没人拦着。”
他没吼,没瞪眼,甚至没动那把短刀,可那两下擒拿干脆利落,看得周围人都愣了。高个少年揉着发麻的手腕,看着袁云轩那双还带着笑意的眼睛,莫名有点发怵——这看着软乎乎的小子,手劲和身法都透着利落,绝不是好惹的。他咬了咬牙,没敢再放狠话,拉着矮个少年灰溜溜地躲到了船尾。
甲板上静了下来。红发少年瞥了云轩一眼,目光先落在他没动的短刀上,又扫过他行囊上的兔子挂饰,眉梢挑了挑:“袁绍后人?”
袁云轩坐回原位,正了正挂饰,笑了:“袁云轩。你怎么知道?”
“那个令牌,”红发少年坐回座位,下巴往他手上抬了抬,“祖辈留下的书里讲过。”他顿了顿,补了句,“手劲还行。”
袁云轩没接话,目光却落在了他的书包上。方才那矮个少年扯书包带时,侧袋晃了晃,露出个毛茸茸的东西——是个棕熊钥匙扣,耳朵缺了个角,旧得发灰,却被擦得干干净净,卡在袋口没掉。
他忍不住指了指:“你这钥匙扣……看着挺软乎的。”
红发少年一愣,下意识伸手把钥匙扣往袋里塞了塞,耳根竟有点红。他别过脸,语气硬邦邦的:“少管。”
袁云轩瞧他这炸毛的样子,没再逗,只低头摸了摸自己的兔子挂饰,心里记了笔:看着凶巴巴的,倒也跟自己一样,揣着点软乎乎的东西。
船行得慢,雾越来越浓,把远处的岛影遮得只剩个模糊的轮廓。船头传来脚步声,是穿灰制服的教官,叼着烟扫了圈众人:“都坐好!半个时辰到岛,上了岛守规矩,谁要是敢耍横,直接扔回人间,听懂了?”
学员们忙应着,没人敢再乱晃。云轩从行囊里摸出块软糕——是伯父从柱中冰柜拿的,还带着点凉意。他刚递到嘴边,就见对面的红发少年从书包里摸出个干硬的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眉头皱得紧紧的,像是咽得费劲。
“吃这个?”袁云轩把软糕递了过去,油纸包敞着,“甜的,不腻。”
红发少年瞥了眼,没接,却把自己的馒头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不爱吃甜的。”
袁云轩也不勉强,把软糕塞回嘴里,甜丝丝的凉意化在舌尖,心里踏实了些。“我叫曹焱兵。”红发少年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嗯?”
“曹焱兵,”他又说一遍,啃了口馒头,“曹操后人。”
袁云轩愣了愣,随即笑了——难怪刚才见他那股子硬气,像那么回事。他指了指曹焱兵的书包侧袋:“曹操后人带棕熊钥匙扣,不怕你祖宗瞪你?”
曹焱兵“啧”了一声,把钥匙扣往里按了按:“要你管。”话虽硬,却没真生气,反而把馒头掰了半块,塞到袁云轩手里,“给。软糕填不饱。”
袁云轩没推辞,接过来咬了口。干硬的馒头嚼起来费劲,却透着股实在的麦香。
船慢慢靠岸了,雾散了些,能看见岛上黑沉沉的树影,透着股肃杀气。教官扬声喊“下船”,众人拎着东西往外走。袁云轩起身时,曹焱兵正好背上书包,两人并肩往船梯走。
风刮得紧,袁云轩行囊上的兔子挂饰晃了晃,蹭到了曹焱兵的胳膊。曹焱兵低头看了眼,又抬头看他,忽然含糊地说了句:“软归软,别让人捏了。”
袁云轩笑了,拍了拍腰间的短刀:“放心,我这刀硬。”他顿了顿,朝曹焱兵的书包努努嘴,“你那熊也看好了,别掉海里。”
曹焱兵的耳根又红了,加快脚步下了船,只留个硬邦邦的背影:“不用你说。”
袁云轩跟在后面,踩着死魂岛的土地,脚下是硬的,怀里的兔子挂饰是软的,身边还有个揣着棕熊钥匙扣的曹焱兵。海风吹得冷,他却莫名觉得,这地方或许没那么难熬。
至少,刚到这儿就知道,硬邦邦的人心里,也能藏着点软乎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