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等等”在草坪上站了三天，期间被早起拍照的同学围观，被好奇的学弟学妹们添上树枝胳膊和石头纽扣，甚至还有人给它系了条红领巾，俨然成了校园一景。程悠悠每天路过都要看一眼，心里偷偷给它加油：“‘等等’，再坚持一下。”

林小雨自然也知道了这个雪人的来历，拉着程悠悠去“瞻仰”时，啧啧称奇：“行啊程悠悠，陆大神这浪漫细胞是被你激活了吧？深夜堆雪人，还起这么个意味深长的名字……啧啧，我牙都酸掉了。”

程悠悠脸红扑扑的，心里甜，嘴上却硬：“哪有，就是……随便堆着玩的。”

“得了吧，”林小雨搂着她肩膀，凑近了挤眉弄眼，“我看陆大神现在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以前是‘只可远观’的高岭之花，现在嘛……像是冰山底下埋了座活火山，那热度，隔老远都能感觉到是针对某人的。”她故意拖长音调，“某人哦——”

“林小雨！”程悠悠羞恼地去捂她的嘴，两人笑闹作一团。

笑闹过后，林小雨正色道：“说真的，悠悠，看到你和陆大神这样，我真替你高兴。论坛那破事刚出来的时候，我可担心死了，就怕你受委屈，或者陆大神顶不住家里压力。现在看来，他比我们想的都靠谱。”

程悠悠心里暖洋洋的，用力点头：“嗯，他很好。”

“不过，”林小雨话锋一转，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这几天可听到点别的小道消息。”

“什么？”程悠悠好奇。

“关于陆大神家里的。”林小雨环顾四周，像在分享什么绝密情报，“听说他妈妈不是咱们本地人，娘家那边挺厉害的，规矩大得很。陆大神他爸这边虽然是书香门第，但好像也挺尊重他妈妈那边的意见。所以啊，陆大神从小就被管得挺严的，据说上大学选专业都差点没能自己做主。”

程悠悠听得心里一紧。这些细节，陆予白从未提过。

“还有，”林小雨继续八卦，“我有个学姐，跟陆大神高中同校不同班，她说陆大神高中时简直是个‘绝缘体’，多少女生明恋暗恋，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大家都猜他是不是有什么‘白月光’或者家里定了‘娃娃亲’，所以才这么清心寡欲。没想到啊没想到，栽在你这棵小太阳花手里了！”

娃娃亲？程悠悠被这个词震得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有点荒唐。都什么年代了。但心底那丝不安，却悄悄探了点头。

林小雨观察着她的神色，拍拍她：“哎，我就是随口八卦，你别往心里去。陆大神对你怎么样，我们可都看在眼里。管他什么规矩、什么压力，他现在不是正为你‘破例’，为你‘等等’嘛！这就够了！”

是啊，这就够了。程悠悠甩甩头，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陆予白正在努力，她也要更相信他才行。

很快，一个更实际的问题摆在眼前——期末考试周到了。

程悠悠和陆予白都是学霸，但临考前的紧张氛围还是免不了。图书馆一座难求，他们便转移阵地，有时去没课的教室，有时甚至就在食堂安静的角落复习。

这天下午，两人在二食堂的窗边位置刷题。程悠悠被一道传播学的论述题卡住，咬着笔杆眉头紧锁。陆予白刚看完自己的书，见状便接过她的笔记，低声讲解起来。他的思路清晰，语言简洁，总能抓住要害。

“……所以，核心不是渠道本身，而是信息在特定语境下的再构建。”陆予白用笔尖点了点她草稿纸上的关键词。

“哦——我懂了！”程悠悠恍然大悟，眼睛一亮，“就像你妈妈看到论坛信息，那个‘语境’就是你们家的规矩和期望，信息就被她构建成了‘需要干预的事件’，对吧？”她完全是学术讨论的口吻，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举了个什么例子，瞬间僵住，忐忑地看向陆予白。

陆予白握着笔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起眼，看向程悠悠有些懊恼和紧张的脸。窗外冬日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深沉。

就在程悠悠以为说错话，准备道歉时，陆予白却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瞬间柔和了他周身略显冷硬的气息。

“分析得很对，”他肯定了她的思路，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无奈，“不过，程悠悠同学，请不要把我的家庭关系作为你的传播学案例分析素材。”

程悠悠的脸“唰”地红了，尴尬得想钻桌子底下去：“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陆予白语气恢复了平和，甚至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快把这道题完善一下，重点部分我帮你标出来了。”

这个小插曲让程悠悠复习得更认真了，仿佛要用出色的成绩来证明自己刚才真的只是学术探讨，并非有意冒犯。

复习间隙，陆予白去洗手间。程悠悠的手机震了一下，是林小雨发来的消息：「紧急呼叫！悠悠，江湖救急！我在三教304自习，忘带《视听语言》的复习提纲了，就是你上次整理的那份精华版！快给我送来，不然我今晚要挂在自习室了！【跪求.jpg】」

程悠悠看看时间，又看看陆予白放在座位上的书和笔袋，估摸着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三教离二食堂不远，跑个来回应该来得及。

她给陆予白留了张便条：「小雨急用资料，我去三教304送一下，很快回来。——悠悠」然后把便条压在他的书下，拿起自己的包和给林小雨的提纲就跑了出去。

程悠悠一路小跑赶到三教304，教室里人不少，林小雨坐在后排冲她拼命招手。她赶紧过去把提纲塞给林小雨。

“救命恩人！”林小雨双手合十，然后拉住她，压低声音，眼睛闪着八卦的光，“哎，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谁啊？”

“陆大神他妈！”林小雨声音压得更低，“就在教学楼下面，跟一个看起来像领导的中年男人说话呢！气质绝了，一看就是那种……特别有范儿，特别不好惹的阿姨。陆大神那清冷劲儿绝对遗传自他妈！”

程悠悠心里咯噔一下：“你看清楚了？真是他妈妈？”

“我虽然没见过本人，但论坛之前不是有‘考古帖’扒过吗？有他妈妈以前参加活动的照片，虽然模糊，但那气质身形，我一眼就认出来了！绝对没错！”林小雨笃定道，随即又担心地看着程悠悠，“不过你别慌啊，她肯定是来找学校领导或者谈事情的，不一定就是……”

话没说完，程悠悠的手机响了，是陆予白打来的。

她赶紧接起，那边传来陆予白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的声音：“悠悠，你在哪儿？便条我看到了。”

“我在三教304，给小雨送资料，马上回去。”

“待在304别动。”陆予白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我现在过来找你。”

“啊？出什么事了？”程悠悠的心提了起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远处说话。然后陆予白的声音再次响起，压得更低，却清晰地传来：“我妈来学校了。暂时，别让她看到你。等我。”

电话挂断了。

程悠悠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指尖有些发凉。林小雨也听到了只言片语，紧张地抓住她的胳膊：“真是他妈来了？陆大神怎么说？”

“他让我在这里等他，别出去。”程悠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她不能慌，不能给他添乱。

“好好，那你就待在这儿。”林小雨也紧张起来，把她按到座位上，“我在这儿陪你。放心，有我在，谁也不能闯进来把你怎么样！”她故作凶狠地挥了挥拳头，试图活跃气氛。

程悠悠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她不由自主地望向窗外，楼下是来往的学生，和冬日萧瑟的校园景观。陆予白的母亲，就在这栋楼的某个地方吗？他们见面了吗？会谈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格外漫长。程悠悠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林小雨在一旁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时不时拍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程悠悠的手机再次震动，是陆予白的短信：「还在304？我从后门楼梯上来，到了告诉你。别担心，没事。」

程悠悠立刻回复：「在。等你。」

又过了几分钟，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陆予白的身影闪了进来。他穿着黑色大衣，气息微有不稳，像是快步赶来的。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一些，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但眼神在看到程悠悠的瞬间，迅速沉淀下来，恢复了惯有的沉稳。

他径直走向程悠悠，目光在她脸上仔细逡巡一遍，似乎在确认她是否安好。

“没事吧？”他问，声音有些低哑。

程摇摇头：“我没事。你……”她看向他，眼里满是担忧。

陆予白摇了摇头，示意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转向一脸紧张、眼睛瞪得老大的林小雨，微微颔首：“林同学，谢谢你陪着悠悠。”

“应、应该的！”林小雨连忙摆手，看看陆予白，又看看程悠悠，识趣地说，“那什么，资料送到了，我就……先继续复习了？悠悠，有事随时叫我啊！”

林小雨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但耳朵明显还竖着。

陆予白这才重新看向程悠悠，伸手，轻轻握了握她放在桌面上、有些冰凉的手。“先离开这儿。”他说，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程悠悠点点头，收拾好东西，跟着陆予白从后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了304教室。

走在安静的楼道里，陆予白才低声开口：“我妈来见学院领导，谈一个合作项目，顺便……”他顿了顿，“跟我见了一面。”

程悠悠的心悬着，等待下文。

“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陆予白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楼道窗外透进的天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神异常明亮，也异常坚定，“关于你，关于我的选择。她可能还需要时间接受，但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处理。”

他没有说谈话的具体内容，没有描述可能的不愉快，只是用最简单的话，告诉她结果——他扛住了，并且明确了自己的立场。

程悠悠望着他，看着他眼底那不容错认的决绝，以及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知道，这场短暂的会面，绝不轻松。但他没有让她直面风暴，而是独自挡在了前面，然后来到这里，告诉她：没事了，至少暂时没事了。

酸涩和感动交织着涌上心头，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嗯。”

陆予白看着她泛红的眼圈，抬手，用拇指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别怕，”他声音低沉，带着承诺的重量，“有我在。”

这三个字，比任何长篇大论都更有力量。程悠悠心里那点不安和冰凉，被彻底驱散了。她再次点头，这次带上了笑容，虽然眼里还有水光，却明亮如星：“我不怕。”

陆予白眼底也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重新牵起她的手：“走吧，复习还没完。刚才那道题，你改好了吗？”

话题被他轻而易举地带回了日常的轨道，仿佛刚才那场隐秘的风波从未发生。但程悠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他迈出了关键的一步，而他们之间的纽带，也在无声中变得更加坚韧。

回到二食堂，那张便条还压在陆予白的书下。他拿起看了看，折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窗外的阳光偏移了角度，依旧温暖地笼罩着他们。程悠悠低头，认真修改着那道传播学论述题，笔尖沙沙作响。陆予白坐在对面，继续看自己的书，偶尔抬眼看她一下，目光沉静而温柔。

不远处，林小雨发来一条消息：「怎么样怎么样？陆大神没事吧？你还好吗？【探头探脑.jpg】」

程悠悠拿起手机，回复：「没事了。他说，有他在。【笑脸】」

然后，她放下手机，继续沉浸在书本的世界里，只是嘴角，悄悄扬起了一个安心的弧度。

【未完待续】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