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大雪,龙门石窟的寒鸦声混着马蹄铁响漫过“威远镖局”的朱漆大门。清晨卯时,趟子手在清扫演武场时,发现总镖头尉迟烈倒在镖车旁的兵器架下,手里还攥着半截镖旗,旗面上的“威远”二字被血渍冻成暗红,像块凝固的朱砂。演武场的青砖缝里,嵌着些灰褐色的碎粒——是“马钱子”的种子,这种植物的果仁有剧毒,镖局虽用马钱子泡药酒治跌打,却从不让生种子靠近镖物。
苏锦熙踩着薄雪走进镖局时,尉迟烈的大弟子,镖师秦峰正在用银簪拨开他指间的旗穗,簪尖立刻覆上一层青黑色。“是马钱子毒,”他声音发颤,指节捏着银簪泛白,“但师父昨晚还在核对往西域的镖单,说要赶在腊八前把这批玉器护送到敦煌,让我寅时就来检查镖车。”
砚礼蹲在兵器架旁,用银镊子夹起一粒混在积雪里的马钱子,种子表面有个细小的凿痕,像是被镖头戳过,凿痕里的粉末中,混着点银白色的碎屑——是“镖头铁屑”,这种铁屑掺了铅,洛阳只有“铁匠铺”的王师傅会打这种镖头,上个月刚给威远镖局送过一批新镖。
赵昕正翻看尉迟烈的《走镖手札》,手札的最后一页被雪水浸得发皱,皱痕里的字迹能看出个“峰”字,笔锋是尉迟烈特有的“魏碑体”,他写“峰”字时,总爱把右边的“夆”字捺笔拉得像柄长刀。手札里夹着张客栈的收据,日期是昨天酉时,上面的“龙门客栈”印章边缘,沾着点黑色的油渍——是“胡麻油”,秦峰的镖囊里就有这种油,用来保养兵器。
“尉迟总镖头昨天申时去了趟龙门客栈,”镖局的老账房刘先生拨着算盘,“说要核对与西域商队的接头暗号,还带了块玉佩当信物,回来时脸色铁青,把自己关在镖房到亥时才出来。”他指着墙角的镖箱,“您看,他还亲自检查了锁扣,说要试试能不能换种新的机关,结果……”
镖箱的锁扣上缠着些灰褐色的粉末,赵昕用银针刮了点,针尖立刻变黑。“这不是普通的铁屑,”她将粉末撒在火盆里,立刻冒出刺鼻的青烟,“里面掺了马钱子粉,虽然能让锁芯更润滑,却有剧毒,长期接触会肌肉抽搐,若混入伤口,片刻就能致命。”她忽然看向秦峰的手背,“秦镖师,您手背上的伤口是怎么弄的?”
秦峰的手往身后缩了缩,镖囊里的胡麻油晃出半滴,落在地上的镖单残页上,油渍立刻晕开个深色的圈。“练镖时被刀刃划伤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师父给我敷了金疮药,说让我去前院清点镖物,验镖的事他盯着。”
苏锦熙的目光落在镖房的木柜上,柜门的铜锁有被撬动的痕迹,木屑里混着根棕色的皮绳——是镖师系镖囊的皮绳,前几天龙门客栈的掌柜来送消息时,曾借用过这种皮绳捆包裹。木柜的抽屉里,放着几卷不同的镖单,其中一卷的油纸封上,用指甲刻着个极小的“十”字,刻痕很深,像是反复划下的。
“龙门客栈的掌柜钱万里,欠着尉迟总镖头十趟镖的运费。”刘先生忽然想起什么,“昨天尉迟总镖头回来时,手里攥着张欠条,说钱万里再不还钱,就去告他勾结马匪,在客栈给镖队下迷药,偷换镖箱里的货物。”他指着木柜下的暗格,“那欠条就藏在里面,您看还在不在?”
暗格的锁是尉迟烈自己设计的铜锁,此刻锁芯已经被腐蚀,里面的欠条不翼而飞,只留下个印着“钱”字的火漆印记。暗格的木板上,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是“石膏”的颗粒,龙门客栈的墙壁修补时,用的就是这种石膏。
砚礼已经在镖局的后门找到几个脚印,脚印的鞋底有块菱形的磨损,是秦峰常穿的那双镖靴的特征,鞋底的雪渍里,混着点灰褐色的粉末,与兵器架旁的马钱子成分相同。后门的石板路上,有段拖拽的痕迹,尽头是堆废弃的镖物包装,包装的裂缝里卡着半片撕碎的玉佩,玉佩上的“平安”二字,与《走镖手札》里记录的信物字迹完全一致。
“秦镖师的镖囊里,少了枚‘响镖’。”赵昕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墙上的兵器架,镖囊的空位处还留着淡淡的油渍,“响镖的镖头上沾着马钱子粉,与锁扣上的粉末成分相同,您昨晚用它做什么了?”
秦峰的脸色瞬间发白,镖囊里的空位露出半截皮绳,皮绳上的胡麻油味里,除了石膏粉,还有股淡淡的苦味——是“黄连”粉末,这种药材常被用来给毒药掩盖气味。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枚断裂的响镖,镖头的断口处,沾着点灰褐色的粉末——正是马钱子的成分。
沈棠正检查那批待送的玉器,玉器的锦盒夹层里藏着些灰褐色的颗粒,是马钱子与铅屑的混合物,颗粒上的划痕与秦峰镖囊里的胡麻油痕迹完全吻合。锦盒后的货架上,藏着个小小的陶罐,罐里装着些黑色的膏体,是“马钱子粉”与“胡麻油”的混合物,膏体里混着几根棕色的皮绳纤维,与木柜铜锁里的皮绳完全相同。
日头升到镖局的旗杆上时,苏锦熙让砚礼去龙门客栈传钱万里问话。寒风卷着雪沫掠过演武场,玉佩的碎角在雪地里打着旋,像只断了翅膀的玉蝶。刘先生给尉迟烈盖上白布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除了灰褐色的马钱子粉,还有点白色的石膏颗粒——是龙门客栈的石膏,石膏粒里还缠着根极细的皮绳,绳头沾着点温热的血,像还在跳动的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