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的白露，秦腔的唱腔混着脂粉气漫过“凤鸣班”的戏台。清晨卯时，班主柳如云被发现倒在后台的妆镜前，脸上还带着未卸的“虞姬”妆，凤冠上的珍珠散落一地，其中一颗珍珠的穿孔里，缠着些暗红色的丝线——是“苏木”染的戏服线，这种线遇水会渗出微量毒素，戏班虽用苏木染戏服，却从不让线穿过贴身佩戴的首饰。
苏锦熙踩着脂粉碎屑走进后台时，柳如云的徒弟，武生燕小楼正用银簪挑起她袖口的线头，簪尖立刻变了色。“是苏木毒，”他声音发颤，指节捏着银簪发白，“但师父昨晚还在排《霸王别姬》，说要赶在中秋前给巡抚大人献艺，让我寅时就来勒头（戏曲化妆步骤）。”
砚礼蹲在妆镜前，用银镊子夹起一缕散落的戏服线，线的断口处沾着点金色的粉末——是“金箔”碎屑，用来给凤冠贴花的，这种金箔掺了铅粉，西安只有“金匠铺”的李师傅会做这种工艺，上个月刚给凤鸣班修过凤冠。
赵昕正翻看柳如云的《戏本批注》，批注的最后一页被烛火燎了个角，焦痕里的字迹能看出个“燕”字，笔锋是柳如兰特有的“行楷”，她写“燕”字时，总爱把下面的四点底写得像四滴泪珠。批注里夹着张戏服铺的收据，日期是昨天酉时，上面的“锦绣阁”印章边缘，沾着点黑色的油彩——是“松烟墨”调的，燕小楼的油彩盒里就有这种墨，用来画武生的脸谱。
“柳班主昨天申时去了趟锦绣阁，”戏班的老琴师周先生调着弦，“说要核对新做的虞姬戏服，还带了块绣片当样品，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把自己关在化妆间到亥时才出来。”他指着墙角的衣箱，“您看，她还亲自缝了朵绒球花，说要试试能不能遮住戏服上的破洞，结果……”
衣箱里的虞姬戏服呈暗红色，袖口的刺绣上沾着些黑色的斑点，赵昕用银针沾了点，针尖立刻变黑。“这不是普通的苏木染布，”她将线头放在火上烤，立刻冒出刺鼻的黑烟，“里面掺了‘铅丹’，虽然能让红色更鲜亮，却有剧毒，长期接触会铅中毒，若遇汗水浸透，毒性会加倍。”她忽然看向燕小楼的脖颈，“燕小哥，您颈后的红疹是怎么弄的？”
燕小楼的手往身后缩了缩，油彩盒里的松烟墨锭晃出半滴墨汁，落在地上的戏本残页上，墨渍立刻晕开个深色的圈。“勾脸时蹭到的油彩，”他声音压得很低，“师父给我涂了药膏，说让我去前堂练嗓子，排戏的事她盯着。”
苏锦熙的目光落在化妆间的首饰盒上，盒盖的铜锁有被撬动的痕迹，木屑里混着根银色的发丝——是柳如云的假发髻上的，前几天锦绣阁的绣娘来取戏服时，不小心碰掉过这发髻。首饰盒的绒布上，沾着点暗红的脂粉，其中一角绣着个极小的“五”字，针脚歪歪扭扭，像是匆忙中绣上去的。
“锦绣阁的梅掌柜，欠着柳班主五套戏服的钱。”周先生忽然想起什么，“昨天柳班主回来时，手里攥着张欠条，说梅掌柜再不还钱，就去告她用劣质丝线冒充苏绣，把戏服的衬里换成麻布。”他指着首饰盒下的暗格，“那欠条就藏在里面，您看还在不在？”
暗格的锁是柳如云自己做的铜制暗锁，此刻锁芯已经被破坏，里面的欠条不翼而飞，只留下个印着“梅”字的胭脂印记。暗格的木板上，沾着点白色的粉末，是“香粉”的颗粒，锦绣阁的妆奁里，这种香粉到处都是，用来给戏服熏香。
砚礼已经在戏班的后门找到几个脚印，脚印的鞋底有块月牙形的磨损，是燕小楼常穿的那双厚底靴的特征，鞋底的泥渍里，混着点暗红色的丝线，与戏服上的苏木线成分相同。后门的石板路上，有段拖拽的痕迹，尽头是堆废弃的戏服，戏服的裂缝里卡着半片撕碎的戏单，单上的“霸王别姬”字样，与《戏本批注》里记录的字迹完全一致。
“燕小哥的刀鞘里，少了把‘虞姬剑’的配饰。”赵昕忽然开口，目光扫过墙上的兵器架，剑鞘的空位处还留着淡淡的划痕，“配饰上的金箔与凤冠上的成分相同，您昨晚用它做什么了？”
燕小楼的脸色瞬间发白，刀鞘里的空位露出半截红色的绸带，绸带上的脂粉气里，除了香粉，还有股淡淡的苦味——是“黄连”粉末，这种药材有微毒，常被用来给戏服防蛀。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囊，里面是半片撕碎的苏绣，绣片的断口处，沾着点金色的粉末——正是金箔的成分。
沈棠正检查那套待穿的虞姬戏服，戏服的衬里藏着些黑色的颗粒，是铅丹的碎屑，碎屑上的划痕与燕小楼那把失踪配饰的边缘完全吻合。戏服后的衣挂上，藏着个小小的油彩盒，盒里装着些暗红色的膏体，是“苏木汁”与“铅丹”的混合物，膏体里混着几根银色的发丝，与首饰盒铜锁里的假发丝完全相同。
日头升到戏台的匾额上时，苏锦熙让砚礼去锦绣阁传梅掌柜问话。秋风卷起后台的戏服残片，戏单的碎角在风里打着旋，像只断了翅膀的彩蝶。周先生给柳如云盖上戏服时，发现她的指甲缝里，除了暗红色的苏木线，还有点白色的香粉颗粒——是锦绣阁妆奁里的香粉，粉粒里还缠着根极细的银线，线头沾着点温热的血，像还在跳动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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