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立秋，锦里的青石板被夜雨洗得发亮，“回春堂”药铺的伙计在清晨扫地时，发现掌柜孙思邈倒在药柜前的台阶上，手里还攥着半副未抓完的药方，药方上的“当归”二字被血渍晕染，像朵绽开的红芍药。药柜第三层的抽屉敞开着，里面的“附子”（一种有毒药材）散落出来，与旁边的“甘草”混在一起，其中几粒附子的表面沾着些暗绿色的黏液——是“乌头”的汁液，这种植物的根茎有剧毒，与附子外形相似，药铺虽备着乌头做外用膏药，却从不让它靠近内服药材。
苏锦熙踩着药渣走进药铺时，孙思邈的学徒林小生正用银针试他袖口的血迹，针尖立刻变了色。“是乌头碱中毒，”他声音发颤，指节捏着银针发白，“但师父昨晚还在核对药材账目，说要赶在重阳节前把这批药材送到道观，让我寅时就开始打包。”
砚礼蹲在药柜前，用银镊子夹起一粒混在甘草里的附子，附子的顶端有个细小的切口，像是被指甲掐过，切口处的黏液里，混着点黄色的粉末——是“硫磺”，用来给药材防虫的，这种硫磺掺了雄黄，成都只有“炼丹房”的道士会用这种配方，上个月刚给回春堂送过一批。
赵昕正翻看孙思邈的《药材手札》，手札的最后一页被虫蛀了个洞，洞边的字迹里有个“林”字，笔锋是孙思邈特有的“楷书”，他写“林”字时，总爱把右边的撇捺写得像两片柳叶。手札里夹着张药材商的收据，日期是昨天酉时，上面的“百草堂”印章边缘，沾着点黑色的药泥——是“磁石”研磨的粉，林小生的药钵里就有这种粉，用来调和膏药。
“孙掌柜昨天申时去了趟百草堂，”药铺的老坐堂医陈大夫捋着胡须，“说要核对这批附子的药性，还带了块切片当样品，回来时脸色很难看，把自己关在诊室到亥时才出来。”他指着墙角的药碾子，“您看，他还亲自碾了些甘草，说要试试能不能中和附子的毒性，结果……”
药碾子里的甘草末呈灰黄色，表面沾着些暗绿色的斑点，赵昕用银针沾了点，针尖立刻变黑。“这不是普通的甘草，”她将甘草末撒在白纸上，滴了点清水，纸面上立刻冒出细小的泡沫，“里面掺了乌头粉，虽然能让药味更浓烈，却有剧毒，长期接触会麻痹神经，若遇热煎服，半个时辰就能致命。”她忽然看向林小生的手背，“林小哥，您手背上的红疹是怎么弄的？”
林小生的手往身后缩了缩，药钵里的磁石粉晃出半勺，落在地上的药方残片上，粉末立刻晕开个深色的圈。“碾药时被乌头汁溅到的，”他声音压得很低，“师父给我涂了药膏，说让我去后堂歇着，打包的事他盯着。”
苏锦熙的目光落在诊室的木柜上，柜门的铜锁有被撬动的痕迹，木屑里混着根棕色的纤维——是“麻布”的线，百草堂的药材包都用这种麻布，前几天还用来装过给回春堂的附子。诊室的脉枕上，垫着的棉布沾着点暗红的血，其中一角绣着个极小的“三”字，针脚很密，像是用绣花针反复绣上去的。
“百草堂的王掌柜，欠着孙掌柜三十斤上好的当归。”陈大夫忽然想起什么，“昨天孙掌柜回来时，手里攥着张欠条，说王掌柜再不还药，就去告他用乌头冒充附子，把有毒的药材混进药铺。”他指着木柜下的暗格，“那欠条就藏在里面，您看还在不在？”
暗格的锁是孙思邈自己做的竹制暗锁，此刻锁芯已经被虫蛀空，里面的欠条不翼而飞，只留下个印着“王”字的朱砂印记。暗格的木板上，沾着点白色的结晶，是“芒硝”的颗粒，百草堂的药缸里，这种芒硝到处都是，用来给药材防潮。
砚礼已经在药铺的后门找到几个脚印，脚印的鞋底有块圆形的磨损，是林小生常穿的那双布鞋的特征，鞋底的泥渍里，混着点暗绿色的黏液，与药柜前的乌头汁成分相同。后门的石板路上，有段拖拽的痕迹，尽头是堆废弃的药渣，药渣的裂缝里卡着半片撕碎的药材标签，标签上的“附子”二字，与《药材手札》里记录的字迹完全一致。
“林小哥的药箱里，少了包‘天南星’。”赵昕忽然开口，目光扫过药箱里的空位，“这种药材与乌头同服，毒性会加倍，您昨晚给谁用了？”
林小生的脸色瞬间发白，药箱里的空位露出半截油纸，油纸上的药味里，除了硫磺，还有股淡淡的杏仁味——是“苦杏仁”，这种果仁有微毒，常被用来混入止咳药。他忽然从怀里掏出个纸包，里面是半块乌头根茎，根茎的断口处，沾着点黄色的粉末——正是硫磺的成分。
沈棠正检查那批待送的药材，药材的麻袋里藏着些暗绿色的颗粒，是乌头的碎屑，碎屑上的划痕与林小生药钵里的磁石粉痕迹完全吻合。药材堆后的货架上，藏着个小小的陶罐，罐里装着些黑色的粉末，是“硫磺”与“乌头粉”的混合物，粉末里混着几根棕色的麻布线，与诊室铜锁里的麻布纤维完全相同。
日头升到药铺的幌子上时，苏锦熙让砚礼去百草堂传王掌柜问话。秋风卷起药铺的药渣，标签的碎角在风里打着旋，像只断了翅膀的蝶。陈大夫给孙思邈盖上白布时，发现他的指甲缝里，除了暗绿色的乌头汁，还有点白色的芒硝颗粒——是百草堂药缸里的芒硝，硝粒里还缠着根极细的麻线，线头沾着点温热的血，像还在跳动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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