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清明，风沙裹着银器的冷光掠过“聚金楼”的柜台，银楼老板金满堂被发现死在熔银炉旁，浑身覆盖着银渣，胸口插着一把银匠专用的刻刀，刀刃上沾着些暗褐色的粉末——是“硝石”的碎屑，这种常用于提炼白银的矿物，遇高温会释放有毒气体，银楼虽用硝石提纯，却从不让其靠近炉火。
“太祖母，验尸格目已录好，”砚礼蹲在熔银炉边，用银筷拨开金满堂指间的银渣，“金老板胸口的刀伤虽深，但真正的死因是硝石中毒，他口鼻处的烟灰里验出了硝酸钾的成分，肺部有灼伤痕迹，显然是吸入了高温下的硝石蒸气。更奇怪的是，他刚熔好的一批‘雪花银’不见了，熔银炉的坩埚里残留着‘铅块’——这种金属熔点低，常被用来冒充白银，而银楼的《入库账册》上，昨日刚收了五十两足银，准备铸造成皇家贡品。”
赵昕坐在银楼的账房里，翻看着金满堂的《炼金手记》。手记里详细记录了每批白银的纯度与提炼方法，其中“雪花银”的炼制步骤写着“硝石需隔火加热，忌与木炭同燃”，后面用红笔标着“近日有伙计私藏铅块，需严查”。“硝石与木炭在高温下反应，会生成有毒的二氧化氮气体，”她用银针挑起坩埚里的铅渣，“你看这铅块表面的焦痕，是被人故意扔进熔银炉的，凶手先将硝石撒在炭火里，等金老板开炉炼银时，毒气弥漫让他昏迷，再用刻刀刺死他，让人误以为是劫杀，这手法比直接行凶更隐蔽。”
沈棠正检查银楼的储藏室，室里的银锭按成色码放，却在最底层发现了一个装满铅块的木箱，箱盖的锁有被撬动的痕迹，锁芯里卡着半片“牛角”——是银楼伙计李四的牛角钥匙，他负责看管储藏室。“储藏室的地面有‘松香’的痕迹，”她用放大镜看着痕迹的形状，“与李四用来固定银模的松香成分完全相同，而且墙角的银屑里混着‘朱砂’粉末，是金满堂用来标记纯银的颜料，李四的指甲缝里就有相同的朱砂。”
银楼伙计李四闻讯赶来，他穿着短打，腰间别着个工具箱，见到金满堂的尸体时脸都白了：“老板昨天还让我准备铸银的模具，说贡品要赶在清明前完工，怎么会……那批铅块是我从‘熔银铺’王老板那买的，他说掺点铅能增加重量，我才敢藏的。”
“李伙计倒是对熔银炉很熟悉，”苏锦熙突然指着他的鞋边，“你鞋上沾着的是熔银炉旁的‘焦炭灰’，这种灰只有开炉时才会有，可你说今早没碰过炉子。而且，你工具箱里的刻刀，刀刃弧度与金老板胸口的伤口完全吻合，刀鞘上还沾着硝石粉末，要不要让砚礼比对一下上面的指纹？”
李四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工具箱“哐当”落地，砚礼上前一步，从他的床板下搜出一封书信，是熔银铺老板王黑炭写的：“铅块已备好，事成之后，分你一半白银，金满堂的位置给你做。”“你早就被王黑炭收买了，”沈棠展开书信，指着上面的日期，“他答应让你当银楼的二掌柜，还分你赃银，你便在储藏室藏了铅块，趁金老板开炉时撒了硝石，等他昏迷后用刻刀刺死他，又偷走雪花银想嫁祸劫案，可惜焦炭灰沾了你的鞋底，牛角钥匙也漏了马脚。”
赵昕让人取来硝石、木炭、铅块，在小炉里模拟熔炼，果然冒出棕红色的毒气，凑近的人立刻呛得咳嗽。“这毒计本是王黑炭教你的，”她将小炉放在熔银炉旁，“你以为银渣能掩盖罪行，却忘了银模会记下所有的猫腻，就像银楼的天平能称出人心的轻重。”
出殡时，李四和王黑炭被押往太原府衙，被盗的雪花银在熔银铺的地窖里找回，砚礼在银楼的院子里种上“化铅草”——这种草能吸收铅毒素，叶片在阳光下会显出“银品即人品”六个字。
苏锦熙站在柜台前，看着银匠们重新熔炼白银，雪花银在火光中泛着柔光，像在涤荡这场被玷污的手艺。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归墟看银匠铸器的日子，那时的银锭里藏着匠人的诚信，如今的银楼中却裹着贪念的歹心，变的是人心，不变的是草木见证是非的本真。
“你看这清明的阳光，”赵昕递给她一杯清茶，“再亮的银子，若掺了假，终究会蒙尘。”
沈棠将《炼金手记》交还给金满堂的侄子，簿子上的字迹虽被银渣划破，却依然能看清“真金不怕火炼，真银不惧秤称”十个字。“就像这白银，”她轻声道，“炼的是银，守的是心，少了良心，再纯的银也值不了价。”
暮色里，聚金楼的风铃声重新响起，新铸的雪花银在柜台里闪着光，化铅草的清香混着银器的冷冽，在太原的街巷里回荡，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道理：银能增值，亦能藏污，而银匠的责任，就是让每一块银都干干净净，对得起手中的工具与顾客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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