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的春分，鉴湖的水汽裹着酒香漫过“醉流霞”酒坊的酒窖，酒坊掌柜钱万春被发现死在储酒的陶缸旁，浑身被酒液浸透，口鼻中灌满了陈年黄酒，手指紧紧攥着一块酒曲，曲块上沾着些暗黄色的粉末——是“苦杏仁”的碎屑，这种果仁含有氰苷，碾成粉混入酒曲，发酵时会产生剧毒的氢氰酸，酒坊虽用杏仁调香，却从不用苦杏仁。
“太祖母，验尸格目已录毕，”砚礼蹲在酒缸边，用银匙舀起一点酒液，“钱掌柜死于氰化物中毒，他胃里的酒液含剧毒，酒曲中验出苦杏仁成分，而他身旁的‘二十年陈酿’陶缸，缸底有被人凿穿的小孔，用糯米糊暂时封住，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显然是有人故意往酒里投毒后，想伪造成意外失足。”
赵昕坐在酒坊的账房里，翻看着钱万春的《酿酒手记》。手记里详细记录了每批酒的配方与发酵时间，其中“醉流霞”招牌酒的配方旁写着“杏仁需用甜杏，去尖去皮，忌苦杏”，后面用朱笔补了一句“近日酒曲有异香，疑被人动过手脚”。“苦杏仁的氰苷与酒曲中的酵母反应，会生成氢氰酸，”她用银针挑起一块酒曲，“你看这曲块表面的黄斑，是苦杏仁粉受潮后的痕迹，凶手显然是在新制的酒曲里掺了苦杏仁，等钱掌柜检查发酵缸时，趁他俯身闻酒气，将他推入缸中，让人误以为是醉酒失足，这手法比直接下毒更隐蔽。”
沈棠正检查酒坊的原料库，库内的酒曲饼码放整齐，却在角落发现了一袋打开的苦杏仁，袋口的麻绳结是“十字结”——这是酒坊的酿酒师傅孙二狗常用的结法，他负责酒曲的制作与发酵。“原料库的地面有‘酒糟’的印记，”她用放大镜观察印记的形状，“与孙二狗的鞋印完全吻合，而且库角的酒坛上有‘松烟墨’的字迹，是‘裕丰号’的商号——这家酒铺上个月因仿冒‘醉流霞’被钱万春告过官，老板胡三一直怀恨在心。”
酿酒师傅孙二狗闻讯赶来，他穿着粗布短褂，袖口沾着酒曲的碎屑，见到钱万春的尸体时直跺脚：“掌柜的昨天还夸我新制的酒曲好，说这批次能卖高价，怎么会出这种事！那批苦杏仁是我去裕丰号买的，胡老板说磨成粉能增香，我才敢用的……”
“孙师傅倒是对发酵缸很熟悉，”苏锦熙突然指着他的鞋边，“你鞋上沾着的是储酒缸旁的‘陶土’，这种陶土只有酒窖的老缸才有，可你说今早没去过酒窖。而且，你腰间的布包里掉出的这半块酒曲，与钱掌柜手里的完全相同，曲上还沾着苦杏仁粉末，要不要让砚礼比对一下上面的指纹？”
孙二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砚礼上前一步，从他的住处搜出一封书信，是胡三写的：“苦杏仁粉已送到，掺入酒曲，事成之后，分你三成利，钱万春的位置给你坐。”“你早就被胡三收买了，”沈棠展开书信，指着上面的日期，“他答应让你当酒坊掌柜，还分你利润，你便在新酒曲里掺了苦杏仁，等钱掌柜来检查发酵情况时，假装请教问题，趁他俯身时将他推入酒缸，又用糯米糊封上缸底的孔想掩盖，可惜陶土沾了你的鞋底，酒曲也漏了马脚。”
赵昕让人取来苦杏仁粉、酒曲、黄酒，在瓦罐里模拟发酵，果然冒出带着苦杏仁味的毒气，凑近闻的人立刻头晕目眩。“这毒计本是胡三教你的，”她将瓦罐放在储酒缸旁，“你以为酒香能掩盖毒气，却忘了酒曲会记下所有的猫腻，就像酒窖的陶缸会记得每批酒的品性。”
开坛时，孙二狗和胡三被押往绍兴府衙，有毒的酒曲和黄酒被全部销毁，砚礼在酒坊的院子里种上“解氰草”——这种草能中和氰化物，叶片在阳光下会显出“酒品即人品”六个字。
苏锦熙站在发酵缸前，看着酒坊的伙计们重新制作酒曲，甜杏仁的清香混着酒香弥漫，像在涤荡这场被玷污的手艺。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归墟看渔人酿酒的日子，那时的酒曲里藏着酿酒人的质朴，如今的酒坊中却裹着商人的贪婪，变的是人心，不变的是草木见证是非的本真。
“你看这开坛的酒坊，”赵昕递给她一杯新酿的米酒，“再醇厚的酒，若掺了毒，终究是穿肠的药。”
沈棠将《酿酒手记》交还给钱万春的儿子，簿子上的字迹虽被酒液洇过，却依然能看清“以心酿酒，以诚待客”八个字。“就像这黄酒，”她轻声道，“酿的是酒，守的是信，少了诚信，再香的酒也难醉人。”
暮色里，醉流霞酒坊的蒸酒锅重新沸腾，酒液顺着竹管流入陶缸，解氰草的清香混着酒香，在鉴湖边回荡，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道理：酒能怡情，亦能藏恶，而酿酒人的责任，就是让每一滴酒都干干净净，对得起缸里的粮食与品酒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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