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的立秋，西风卷着沙尘掠过“威远镖局”的镖旗，镖局昨夜押运的“生辰纲”在城外黑风口被劫，镖头马彪与三名镖师被发现倒在血泊中，每人胸口都有一个箭孔，箭头是特制的三棱透甲箭，箭杆上刻着“黑风”二字——这是西北“黑风寨”的标记，此寨以悍勇著称，却从不伤及人命，这次连杀四人，显然事出反常。苏锦熙蹲下身，用银簪拨开马彪紧握的拳头，里面掉出半枚断裂的镖令，令上的铜锈中混着一丝“草乌”的黑色粉末——这种草的块根有剧毒，常被涂在箭镞上，见血封喉，黑风寨虽劫镖，却极少用毒。
“太祖母，验尸格目已录好，”砚礼举着防风的油灯，照亮地上的血迹，“死者都是失血过多而亡，但箭伤边缘的皮肉呈青黑色，是草乌毒所致，就算没失血，半个时辰内也会毙命。更奇怪的是，镖车的车轮印在黑风口突然消失，旁边却有‘马蹄铁’的印记，是西域特产的‘胡马’蹄铁，这种马蹄铁比中原的宽一寸，黑风寨用的都是中原马，绝不会有这种痕迹。”
赵昕坐在镖局的议事厅里，翻看着威远镖局的《走镖记录》。记录上显示，这次的生辰纲是太原富商张万堂为贺京中权贵寿辰所备，内有黄金百两、玉器二十件，还有一箱“秘药”，清单上只写着“滋补品”，却用朱砂标了个“急”字。“草乌毒与‘麝香’混合，毒性会加倍，”她用银针挑着从镖师伤口取下的箭簇，“你看这箭簇的凹槽里，残留着麝香的粉末，显然是特意调制的剧毒，凶手不仅要劫镖，还要杀人灭口，这与黑风寨‘只劫财不害命’的规矩完全不符。”
沈棠正检查被劫的镖车残骸，车轴上的铁环有被利器砍断的痕迹，断口处残留着“淬火”的气味——这种工艺多用于打造西域弯刀，中原镖局的刀极少用这种技法。“镖车的暗格里藏着一张揉碎的纸条，”她用镊子展开纸条，上面用西域文字写着“今夜三更，黑风口交接”，字迹边缘有墨渍，与张万堂商铺账本上的墨渍成分相同，“这暗格是镖局特制的，只有镖头和雇主能打开，显然是张万堂与劫镖者提前约好的。而且，车板下的泥土里有‘乳香’的颗粒，这种香料多产自波斯，张万堂的商铺上个月刚进过一批。”
富商张万堂带着管家匆匆赶来，此人穿着貂皮马褂，手指上戴着镶玉戒指，见到马彪的尸体时连声叹气：“马镖头跟了我十年，没想到会遭此横祸！那箱秘药是给京中李大人补身子的‘雪莲’，怎么会引来这等杀身之祸……”
“张老板倒是对黑风口很熟悉，”苏锦熙突然指着他的鞋底，“你鞋上沾着的是黑风口特有的‘风砂’，这种砂粒比别处的重三成，可你说昨夜没出过城。而且，你戒指的玉缝里卡着一丝‘驼毛’，与西域胡马的毛质完全相同，要不要让砚礼比对一下？”
张万堂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差点摔倒，砚礼上前一步，从他管家的包袱里搜出一块未切割的和田玉，玉上的纹路与生辰纲清单里的“玉龙佩”一致。搜查张万堂的商铺时，在密室里找到一封西域来信，信中写着“事成之后，黄金分半，秘药归我，黑风寨之名可用”，落款是“西域名商阿里”。
“你根本不是要送生辰纲，”沈棠指着信中的“秘药”二字，“那箱里装的是从西域走私的‘鸦片’，你与阿里勾结，想用黑风寨的名义掩盖走私，马镖头发现了鸦片，说要报官，你便联合阿里，让他带胡马队在黑风口设伏，用涂了草乌毒的箭杀人劫镖，再嫁祸给黑风寨，可惜风砂沾了你的鞋底，驼毛也留了痕迹。”
赵昕让人取来草乌、麝香、鸦片，在瓷碗里混合，果然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甜腥气，毒液滴在肉上，瞬间腐蚀出一个黑洞。“这毒药本是你从阿里那里买来的，”她将瓷碗放在镖车残骸旁，“你以为借黑风寨的凶名就能瞒天过海，却忘了镖令会记下最后握它的人，就像天地会记下所有恶行。”
风起时，张万堂与阿里的同伙被押往太原府衙，被劫的黄金玉器追回大半，鸦片被当场销毁，砚礼在黑风口种上“驱毒草”——这种草能中和鸦片的毒性，叶片在阳光下会显出“镖道酬信”四个字。
苏锦熙站在镖局的镖旗前，看着镖师们重新整理行装，残破的镖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在诉说这场被玷污的道义。她忽然想起当年在归墟护送药材的日子，那时的镖队里藏着担当，如今的镖旗后却裹着走私的恶，变的是人心，不变的是草木见证是非的本真。
“你看这风后的天空，”赵昕递给她一碗烈酒，“再狠的伪装，风一吹就破了。”
沈棠将《走镖记录》交给新任镖头，簿子上的字迹虽被血渍染过，却依然能看清“镖在人在，镖亡人亡”八个字。“就像这镖师，”她轻声道，“护的是财物，守的是信义，少了骨气，再硬的拳头也撑不起镖旗。”
暮色里，威远镖局的号角重新吹响，新的镖队带着正义的镖令出发，驱毒草的清香混着沙尘的气息，在黄土高原上回荡，像在诉说一个古老的道理：镖能护财，亦能载恶，而走镖人的责任，就是让每一趟镖都干干净净，对得起肩上的镖旗与心里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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