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瀛的海风,总带着股海盐与硝烟混合的气息。苏锦熙站在长崎港的礁石上,指尖捏着枚生锈的箭头,箭簇上刻着北狄的狼图腾,边缘却缠着东瀛武士的刀穗,穗子上的樱花纹被血渍浸染,泛着暗褐色的光。
“近一个月,已有三艘大雍商船在东瀛海域被劫,”驻日通事王大人捧着份译好的文书,声音被海浪拍打的声浪撞得发碎,“幸存的水手说,劫船的是群戴青铜面具的人,一半说北狄话,一半说东瀛语,抢完货物就把船凿沉,还在甲板上刻‘三月初七’四个汉字,与蓬莱祭坛看到的笔迹一模一样。”
赵昕正用望远镜观察港内的东瀛战船,忽然指着其中艘船的桅杆:“你看那面旗,绣着北狄狼图腾和东瀛太阳纹的合体图案,旗角缠着根铁链,链环上刻着‘秦’字——是秦山的锻造工艺,他果然和东瀛人有勾结,而且这铁链的磨损程度,至少用过半年了。”
苏锦熙俯身检查沙滩上的马蹄印,蹄铁的花纹是北狄骑兵的样式,却在沙粒中混着些白色粉末:“是‘冰魄散’,跟终南山重阳宫的炸药成分相同,只是掺了东瀛的‘河豚毒素’,遇水即炸,毒性比之前强三倍。这粉末里还裹着些丝绸纤维,是沈家贡品锦的料子,去年给东瀛幕府送过一批,说是做和服的。”
沈棠站在港边的神社前,指尖划过朱红色的鸟居,柱身上刻着行东瀛假名,翻译过来是“以狼与日之名,取中原沃土”。鸟居的木料是南洋的紫檀,与苏州戏班发现的木箱同一种材质,上面的刻痕里嵌着些金粉,是五台山的矿金:“是北狄可汗的私生子耶律洪的笔迹,他逃到了东瀛,联合幕府的主战派,想借东瀛的战船反攻中原。”
海东惊涛、合流的敌寇、沈家贡品的踪迹……线索像港内的渔网,层层叠叠,却都系在“三月初七”这个节点上。苏锦熙走进长崎的唐人街,药铺老板递来个锦盒,说是昨天有个戴面具的人留下的,里面装着半块玉佩,刻着“大雍兵印”的残纹,与敦煌找到的兵符碎片严丝合缝。
“另一半在幕府将军手里,”王大人擦着汗,“东瀛的探子说,耶律洪用北狄的金矿地图换了东瀛的支持,约定三月初七在对马岛交接兵符,到时候用假兵符调动大雍的海防军队,里应外合攻破登州港。”
赵昕在锦盒的夹层里摸到张羊皮纸,画着对马岛的地形,标注着“火药库”“祭坛”“密道”三个地点,其中火药库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用沈家丝绸引火”:“他们想用沈家的贡品锦当引信,那锦里掺了硫磺,一点就着,是秦山在江南时偷偷加的料。”
沈棠让人找来幕府的贸易账册,其中“兵器”项后记着笔奇怪的支出,买的却是大量的“吴服”(东瀛对汉服的称呼),尺寸全是大雍士兵的尺码:“是想让东瀛武士穿大雍军服,混进登州港当内应,账册上的经办人画着个狼头标记,与耶律洪的私印一致。”
三月初七的对马岛,海面上浮着层薄薄的冰碴,像碎玻璃铺在蓝黑色的浪涛上。苏锦熙三人乘坐伪装成东瀛商船的快船,悄悄靠近岛岸,远远看到祭坛前站着两群人:左边是戴狼面具的北狄人,右边是戴太阳面具的东瀛武士,中间站着个穿锦袍的青年,正是耶律洪,手里举着那半块兵符。
“兵符带来了吗?”耶律洪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金属的冷硬,“只要合上牌符,大雍的海防图就会显出来,到时候……”
话没说完,沈棠突然让船队升起大雍的龙旗,快船两侧的舱板打开,露出排排弩箭,箭头都裹着沾了“冰魄散”解药的麻布:“你的阴谋早就被皇上知道了,幕府的主和派已经把你的密信交给我们了!”
耶律洪脸色大变,突然挥手让手下点燃火药库。赵昕甩出铁链缠住他的手腕,铁链上的倒刺划破他的皮肤,流出的血滴在冰面上,瞬间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秦山都死了,你还想替他完成计划?”
苏锦熙带着水手潜入密道,发现火药库里果然堆满了用沈家丝绸包裹的炸药,引线已经被点燃,只剩尺许就要烧到药捻。她用随身携带的艾草汁浇灭引线,又在周围撒上解药粉末,防止残留的冰魄散遇水爆炸。
当最后一根引线被掐断时,天边裂开道鱼肚白,阳光照在冰面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北狄人和东瀛武士见势不妙,纷纷跳海逃跑,却被随后赶来的大雍水师围堵,耶律洪被押上快船时,还在嘶吼:“我娘说过,我是北狄的太子,中原本就该是我的!”
“长公主临终前说的是,”苏锦熙看着他,“她后悔没能教你明辨是非,让你成了仇恨的傀儡。”
返航的船上,王大人递来幕府主和派的国书,说愿意交出所有北狄余党,赔偿被劫商船的损失,还送了株东瀛的“返魂草”,说是能解百毒。赵昕在耶律洪的行囊里找到张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大雍与北狄的边境,标注着“三月初七,最后的部落”。
“是北狄最西边的‘狼山部’,”沈棠看着地图,“他们是唯一没投降的部落,耶律洪的信里说,要在那里集合残部,做最后的抵抗。”
苏锦熙的药箱里,新添了瓶用返魂草熬制的药膏,瓶身上的樱花纹与鸟居的刻痕呼应。她望着北狄的方向,那里的草原已经泛绿,风中传来牧民的歌声,藏着的恩怨,也该到了结的时候了。
“走。”她转身,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东瀛的海盐,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
沈棠和赵昕跟上来,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甲板的朝阳里。海东的惊涛平息了,但狼山的风才刚刚起,她们的路,还在延伸向最后的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