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的海雾,总带着种缥缈的仙气。苏锦熙站在登州码头的礁石上,指尖捏着块灰白色的海石,石面上布满细密的孔洞,凑近了闻,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不是海边该有的气味,倒像是终南山的草药混合着硫磺的气息,与归墟火山口的味道同源。
“近半个月,已有七艘渔船在蓬莱附近失踪,”登州知府李大人捧着份卷宗,声音被雾中的涛声揉得发虚,“最后失踪的那艘船上,有个老渔民逃了回来,说看到岛上山洞里有仙人炼丹,丹炉里飘出的烟雾能让人飞起来,可只要靠近,就会被藤蔓缠住拖进洞里,再也没出来过。”
赵昕正用渔网捞着海面的漂浮物,网底挂着片残破的麻布,上面绣着半朵海棠,线脚与沈家贡品锦的针法一致:“是沈家的船用麻布,去年给蓬莱道观送过一批,说是盖丹房用的。这麻布上沾着些墨绿色的汁液,跟琉球海底的毒海藻汁一样,只是更黏稠,像是被人特意涂抹过。”
苏锦熙俯身观察老渔民留下的脚印,沙地上的足迹深一脚浅一脚,步幅忽大忽小,脚趾处有拖拽的痕迹:“不是被藤蔓拖走的,是中了迷药后失去平衡,自己摔倒的。他的鞋边沾着些金色粉末,是北狄的‘金屑毒’,但混了蓬莱特有的‘醉仙花’粉,能让人产生飞翔的幻觉。”
沈棠站在码头的石碑前,指尖划过“蓬莱仙境”四个大字,其中“仙”字的竖画里,藏着个极小的“秦”字刻痕,与秦山在琉球用过的标记完全相同:“秦山果然逃到了这里。这石碑的石料是花岗岩,和黑水沟航标用的一样,上面的金屑毒粉末,与老渔民鞋边的成分一致。”
蓬莱幻境、沈家麻布、秦山的标记……线索像海雾中的岛屿,时隐时现,却都围绕着那座传说中的仙山。苏锦熙跟着李大人走进登州的蓬莱阁,阁内的八仙壁画被人涂改过,何仙姑的花篮里,画着株从未见过的草药,叶片边缘泛着金色,与金屑毒的颜色相同:“是‘不死草’,秦山笔记里提到的毒药引子,其实是种剧毒植物,误食会让人全身僵硬,像石头一样。”
“道观的道长说,三个月前,有个穿青衫的男人来求药,”赵昕啃着块海菜饼,“那男人左手缺小指,给了道长一箱黄金,要他帮忙种植不死草,说要炼长生丹献给皇上。道长觉得可疑,没答应,结果没过几天,道观的丹房就起了大火,所有的药草都被烧光了。”
沈棠在道观的废墟里找到个未被烧毁的丹炉,炉底的灰烬里混着些黑色的颗粒,是北狄的“腐骨散”:“秦山是想烧掉道观,掩盖种植不死草的痕迹。这丹炉的内壁刻着幅地图,画着蓬莱岛的地形,标注着‘炼丹洞’‘药田’‘祭坛’三个地点,其中祭坛被红笔圈出,旁边写着‘三月初七,献祭’。”
又是三月初七。苏锦熙将丹炉里的灰烬倒在海水中,水面立刻浮起层油光,是鱼油与毒药的混合物:“他在海里也投了毒,只要渔船靠近岛屿,就会中迷药,被他诱到祭坛当‘祭品’——其实是想把渔民炼成药人,替他看守不死草田。”
蓬莱岛的沙滩上,散落着些渔船的碎片,上面缠着墨绿色的藤蔓,藤蔓的节处有细小的倒刺,刺尖沾着金色的粉末:“是人工种植的‘缚龙藤’,被不死草的汁液浸泡过,只要缠住人,就会释放毒素,让人失去反抗能力。”赵昕用刀割断藤蔓,发现根部埋着块木牌,刻着“秦记药圃”。
药田在岛屿的西侧,种满了不死草,叶片在雾中闪着诡异的金光。十几个渔民被绑在田边的木桩上,脸色青黑,眼神呆滞,嘴里不断念叨着“长生、飞升”。苏锦熙用银针为他们解毒,发现他们的后颈都有个针孔,与玄清道长身上的墨毒针孔一致:“是秦山用毒针控制了他们,让他们看守药田。”
炼丹洞在岛顶的悬崖上,洞口被藤蔓遮掩,里面飘出阵阵浓烟。苏锦熙三人拨开藤蔓走进洞,只见秦山正站在巨大的丹炉前,往里面投掷不死草,炉边绑着个穿道袍的老者,正是道观的道长。
“苏锦熙,你来得正好,”秦山转过身,脸上带着疯狂的笑意,“这炉‘长生丹’马上就要炼成了,只要让皇上服下,他就会听命于我,到时候整个天下都是我的!”
“你所谓的长生丹,不过是用毒药和迷药混合的毒物,”沈棠拔剑出鞘,“那些渔民被你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这就是你追求的权力?”
秦山突然将道长推向丹炉:“你们不让我好过,谁也别想活!这丹炉里我埋了炸药,只要点燃,整个蓬莱岛都会炸沉!”
赵昕甩出铁链缠住秦山的手腕,将他拉离丹炉。苏锦熙趁机解开道长的绳索,却见秦山挣脱铁链,扑向炉边的火折子。就在这时,被解救的渔民突然冲上来,用身体挡住了秦山——他们虽然还没完全清醒,却本能地知道要阻止这场灾难。
混乱中,丹炉的引线被碰倒,火星溅到地上的油迹,瞬间燃起大火。沈棠大喊一声“快走”,拉着苏锦熙和赵昕往洞口跑,身后传来震天的爆炸声,炼丹洞的顶壁开始坍塌。
跑出洞口时,海雾已经散去,阳光照在海面上,像铺了层碎金。秦山被埋在坍塌的石块下,临死前还在喊着“长生”,声音渐渐被海浪吞没。道长望着燃烧的药田,叹了口气:“所谓仙境,不过是人心的幻象,哪有什么长生,能守住眼前的安宁就够了。”
返航的船上,李大人将渔民们安顿好,递给苏锦熙一份密报:“皇上收到消息,说海外的东瀛国也在寻找不死草,他们的武士已经乘船往蓬莱来了,船上还带着北狄的使者。”
赵昕在秦山的行囊里找到张东瀛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个港口,标注着“三月初七,交易”:“看来北狄不仅勾结了琉球,还想联合东瀛,从海上进攻大雍。”
苏锦熙的药箱里,新添了株晒干的不死草,叶片上的金色已经褪去,变得像普通的枯草。她望着东瀛的方向,那里的海雾比蓬莱更浓,藏着的阴谋,想必也更凶险。
“走。”她转身,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蓬莱的海沙,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沈棠和赵昕跟上来,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甲板的暮色里。蓬莱的幻境破了,但东瀛的风浪才刚刚起,她们的路,还在延伸向更遥远的海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