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三月，总带着料峭的寒意。苏锦熙站在苏衍医馆的旧址前，指尖抚过斑驳的门楣，“济世堂”三个字的漆皮早已剥落，却仍能看出笔锋里的刚劲——那是师父当年亲手题写的，如今被新糊的窗纸衬着，倒像是时光留下的剪影。
“皇上已经下旨，为苏神医平反昭雪，”三皇子站在身后，玄色蟒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这医馆也归还给你了，周太傅说，里面的东西都原封不动，连药柜里的甘草都还在原来的位置。”
赵昕正踮脚够着房梁上的药箱，忽然“呀”了一声，摸下来个布包，里面裹着半块玉佩，刻着“熙”字，与苏锦熙一直佩戴的那半块正好契合：“是苏师父留下的！你看这玉佩背面，刻着个‘周’字，是周太傅的笔迹吧？”
苏锦熙将两块玉佩拼在一起，背面的纹路组成了幅小像，画着个穿白褂的医者正给孩童诊脉，孩童的眉眼与周启年年轻时有七分像：“是师父和少年时的周太傅。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难怪周太傅一直帮我们。”
沈棠站在药柜前，指尖划过标着“当归”的抽屉，里面藏着张泛黄的药方，是用北狄文写的，翻译过来是“治心疾方：忘忧草三钱，当归五钱，诚信一两”。药方的角落画着朵海棠，与沈家令牌上的图案完全一致：“是沈老太爷的笔迹，他年轻时曾化名在北狄行医，这药方是他写给北狄可汗的，劝他放弃战争，可惜……”
京华旧影、故人遗物、跨时空的药方……线索像医馆里的药香，看似淡了，却在梁柱间萦绕不散。苏锦熙走到师父的诊台前，砚台里的墨还没干透，仿佛昨夜还有人在此研磨，台面上的水渍晕出个模糊的“秦”字，与终南山活死人墓的石棺标记同源。
“秦苍虽然伏法，但他的账房先生跑了，”三皇子从袖中取出份卷宗，“那先生左手食指有个疤痕，据说藏着北狄在中原的所有商号名册。大理寺查了三个月，只在他的书房找到个空木盒，盒底刻着‘琉璃厂’三个字。”
琉璃厂的古玩店鳞次栉比，其中有家“聚宝斋”格外扎眼，门楣上挂着的匾额是北狄风格的狼纹木雕。赵昕装作买玉佩的客人走进店，掌柜的是个留山羊胡的老者，左手食指果然缠着绷带，正用狼毫笔在账本上写字，笔迹与玄清道长的日记如出一辙。
“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玉佩？”老者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们这儿有和田玉、翡翠，还有……北狄的墨玉。”
苏锦熙注意到柜台下的木箱上贴着张红签，写着“三月初七取货”，与之前所有案件的日期吻合：“听说您这儿有块‘归墟玉佩’？我师父生前一直在找。”
老者的脸色瞬间煞白，突然掀翻柜台想逃跑，却被沈棠的软剑拦住去路。赵昕趁机打开木箱，里面装着叠账簿，记着北狄商号在中原的分布，最后一页画着幅地图，标注着京城西郊的“废弃琉璃窑”。
“名册藏在琉璃窑里，”老者被按在地上，声音发颤，“秦苍说，只要我把名册交给北狄可汗的私生子，就能换一千两黄金，带着家人远走高飞……”
废弃琉璃窑的烟囱在暮色中像根枯骨，窑内的地面上散落着些琉璃碎片，拼起来能看到北狄的狼图腾。苏锦熙用玉佩在窑壁的砖块上敲击，第三块砖突然松动，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个铁盒，装着北狄商号的总名册，还有封秦苍写给“小可汗”的信，说三月初七在窑内交接名册，趁机刺杀三皇子。
“小可汗是北狄可汗与长公主的私生子，”沈棠看着信上的画像，“眉眼间有长公主的温婉，也有北狄人的凌厉，他一直想夺回可汗之位，所以和秦苍勾结。”
三月初七的子时，琉璃窑的火把忽明忽暗。苏锦熙三人躲在暗处，只见个穿锦袍的青年走进来，左手戴着个玉扳指，刻着半朵海棠——是仿沈家的样式，与泉州鬼市看到的铜盒同源。
“名册带来了吗？”青年的声音带着北狄口音，“我娘说，只要拿到名册，就能让北狄的商号遍布中原，到时候……”
话没说完，三皇子带着禁军冲了进来，手里举着秦苍的密信：“耶律洪，你以为能骗过谁？长公主早就把你的计划告诉父皇了，她临终前说，绝不能让你重蹈北狄可汗的覆辙。”
耶律洪脸色大变，突然从袖中抽出把匕首刺向三皇子，却被苏锦熙甩出的银针射中手腕，匕首掉在地上。沈棠的护卫趁机上前，将他捆了起来，从他怀里搜出块令牌，刻着“北狄太子”四个字。
“我娘骗了我，”耶律洪瘫在地上，泪水混着屈辱滑落，“她明明说……说只要我帮北狄夺回兵符，就能让我认祖归宗……”
“长公主是为了你好，”周启年拄着拐杖走进来，“她知道你本性不坏，只是被秦苍利用了。皇上说了，只要你交出所有商号，就免你死罪，贬为庶人，在京郊务农。”
走出琉璃窑时，天边正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窑口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出道狭长的光带，像给过往的恩怨划下了句点。苏锦熙回头望去，那些关于阴谋、仇恨、权力的幻影，终究抵不过晨光里的真实。
“周太傅，”她忽然道，“师父药方里的‘诚信一两’，是不是就是指这个？”
周启年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晨光：“是啊，医者治身，治国者治心，说到底，都离不得‘诚信’二字。”
赵昕手里拿着从耶律洪身上搜出的最后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江湖路远，各自珍重”。
“我们接下来去哪？”她问苏锦熙，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苏锦熙的药箱里，新添了本师父的医案，最后一页是空白的，像是在等新的故事。她望着城南的方向，那里有百姓的叫卖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医馆重新升起的炊烟。
“先把医馆开起来吧，”她转身，月白长衫的下摆沾了些琉璃碎屑，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师父说过，最好的药，是人间烟火。”
沈棠和赵昕相视一笑，跟着她往医馆的方向走。京华的风还带着寒意，但阳光已经暖起来了，她们的路，不再是追逐阴谋的险途，而是铺在市井里的寻常巷陌，那里有诊脉的老者，有抓药的孩童，有无数需要守护的、平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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